和他這種重度潔癖沒什麼好說的。
我現在嚴重懷疑他還活著,是沒有想到一個體面整潔的死法。
裴鐘鳴把我吹乾放在床上。
我跳到床頭,用爪子指了指那張專家的名片。
「你想讓我去治?」
我叫了一聲回應他。
他笑著用手點了點我的額頭。
「你一隻小貓咪,知道什麼叫殘疾嗎?」
沒錯。
小貓咪不知道。
但我知道。
裴鐘鳴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另外一個世界的我,和他一樣。
斷了腿,坐在輪椅上,是個殘疾。
從我看見裴鐘鳴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系統為什麼選擇我。
我從來都不只是為了他,更是為了我自己。
在原本世界的我,與他無異。
恨天恨地恨命運不公。
每天一睜眼看見自己的雙腿,便有一種從里而外散發的無力感。
我之所以能接受裴鐘鳴的壞脾氣。
是因為我和他一樣。
斷了腿之後喜怒無常,怨天尤人,自暴自棄。
我也清楚地明白他為什麼會扔掉那張名片。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我總是能從他的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所以我想讓他好起來。
我想讓他向我證明:這道坎我們可以跨過去。
裴鐘鳴盯著那張名片失了神。
眼裡亮起不易察覺地點點星光。
7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裴鐘鳴已經起來了。
我從房間裡走出去發現家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他坐在沙發上。
裴鐘鳴的表情不太好。
像是在壓抑著怒火。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人看見我,開口詢問:「這是茶茶生下的那隻小貓嗎?」
茶茶是他姐姐留下的小貓,也就是我媽。
裴鐘鳴語氣裡帶著毫不克制的厭惡:「這和你沒關係。」
「沒關係?」
那人像聽到了什麼笑話。
「你別忘了,茶茶是我和桐桐養的貓。」
桐桐是裴鐘鳴的姐姐。
我也終於知道這個男人是誰。
於煥,裴鐘鳴姐姐生前的男友。
也是間接害死她的人之一。
我跳到裴鐘鳴的身上,他接住我,語氣有些不耐煩。
「你也別忘了,她把茶茶留給了我。」
「留給你?」
「所以你把它養死了?」
他今天來似乎就是為了說出這句話,眼神里滿是挑釁。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裴鐘鳴。
他一直對這個世界秉持著漠不關心的態度,好像沒什麼情緒。
但此時此刻,我能感受到他從心臟深處傳來的怒火。
他抬頭直視於煥,說出來的話譏諷無比。
「你他媽到底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我姐不是你間接害死的?
「人死了你跑過來裝什麼深情。」
這話過於直白。
直白到裴鐘鳴說完,自己都緩了好一會兒。
於煥沒了剛才占上風的氣焰。
聲音低了一度:「不管怎麼樣,她只剩下這隻貓了,你照顧不好它,給我帶回去吧。」
可別。
我可不是一般的貓。
我有很強的自我管理意識。
我可不想被這個活著不好好珍惜,死了天天哭墳的男人帶回去膈應。
裴鐘鳴放在我身上的手一頓,似乎真的在考慮這個提議。
我連忙往他懷裡鑽,生怕他腦子沒轉過彎想岔了把我送出去。
「它不願意和你走,你死了這條心吧。」
裴鐘鳴耐心告急,開始送客。
「一隻貓而已,養養就熟了,有什麼願不願意的。」
我終於忍不了了,朝於煥撲了過去。
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咬上了他的手。
於煥吃痛地想要甩開我。
我眼疾手快地跳回了裴鐘鳴的身上。
從我出來一直是低氣壓的裴鐘鳴,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
他捏了捏我的臉。
「下次別隨便咬人了,萬一那個人有狂犬病怎麼辦。」
於煥咬牙捂住傷口,看著我們兩個有苦說不出。
「於煥,別再來了,你知道我從來都不歡迎你。」
裴鐘鳴操控著輪椅往後退了幾步,示意他離開。
於煥臉色十分難看地走出了門。
裴鐘鳴抽了一張紙幫我擦了擦嘴。
「以後別咬,髒死了。」
8
裴鐘鳴面對於煥的雲淡風輕裡面有八成是演出來的。
於煥走了之後,他便把自己鎖進了書房。
一鎖就是一下午。
到後面,萬年沒上線的系統都急得跳了出來。
【你快想想辦法啊,萬一他死在裡面了可怎麼辦?】
他才不會死呢。
買了那麼多瓶安眠Y,要真的想去死也就吞一把下去的事。
明明嘴上說著不想活,身體的下意識動作卻總是在求救。
總是在尋求關注。
總是在渴求愛。
無論是誰的愛都行。
一隻貓對他的愛他也會如獲至寶。
但我還是走去了書房。
我進不去,便在外面小聲地不間斷地叫。
叫了有十多分鐘,裴鐘鳴打開了門。
他眼角微紅,像是哭過。
接收到來自我的視線,欲蓋彌彰地把頭轉向一邊。
「吵死了,整棟樓都能聽見。」
我忽略他的嘴硬,走進了書房。
書房正中間牆壁上掛著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人抱著一隻小貓微笑。
她笑起來和裴鐘鳴很像。
雖然我沒怎麼見過裴鐘鳴笑。
裴鐘鳴和我並排抬頭看著那張照片。
「照片里的貓是你媽,叫茶茶。抱著它的是你媽的媽媽,叫裴青桐。」
裴鐘鳴說起她們的時候,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柔軟。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從未改變。
我還有媽媽,他還有姐姐。
「他其實說得沒錯。」
裴鐘鳴出聲打破了沉寂。
「我照顧不好你,就像我沒照顧好茶茶一樣。
「等我下去你媽和我姐看到肯定會罵我的。」
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
狂風吹得窗戶作響。
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死亡進行曲。
裴鐘鳴突然臉色突變,低下頭看起來十分難受。
我知道,是他斷了的腿在隱隱發痛。
我走到他身邊,伸出舌頭舔了舔他腿上的傷口。
裴鐘鳴低著頭,碎發散在額前,因為疼痛額頭泛出冷汗。
他因為我的動作,渾身一愣。
眼裡泛起一片漣漪。
他像終於抓到了救命稻草,又或者是終於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
雨聲和他的聲音同時落下。
「聽你的,我明天就去治。」
好。
我在心裡回應他。
裴鐘鳴,你千萬不能讓我失望。
就當是為了你也為了我。
9
當晚,裴鐘鳴給季頌舟發了條消息。
第二天一早他就來了。
季頌舟靠在房間門框上,語氣懶散地說:「可以啊,我原以為你這麼軸,我得花點功夫才行,沒想到幾天就想通了?」
裴鐘鳴沒說話,自顧自地收拾東西。
季頌舟完全沒有被忽視的惱怒,依然自顧自地說。
「閉嘴。」
裴鐘鳴有些煩躁地瞪了他一眼。
季頌舟笑著走過來推他。
「我自己能走!」
季頌舟動作沒停。
兩個人吵了幾句,終於想起了我。
「這隻小貓怎麼辦?」
裴鐘鳴轉頭看向我,掙扎了幾秒。
「你找個人每天過來喂它。」
季頌舟有些意外,「不帶著它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