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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出嫁前一晚,薛硯夜闖將軍府。
府中護衛全部出動,竟然都沒有攔住他,讓他一路跑到我的院子。
我正在試穿嫁衣,聽到喧譁聲出門去,就看到薛硯跌跌撞撞跑進來。
看到一身紅衣的我,他愣了愣,竟然直接落下淚來。
「琅琅,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能嫁與旁人。」
我後退一步,看著院外火急火燎趕來的爹娘,對他們說:「女兒自己能應對,你們回去歇息吧。」
我爹挽著袖子想進來揍人,我娘拉住他往回走。
我私下裡偷偷跟她講過我和薛硯有前緣,如今,她善解人意地留下空間給我斬斷這前緣。
人都隨我爹娘走遠後,我才對薛硯說:「你知道我前世什麼時候愛上你的嗎?是你帶兵救我一家於危難那一刻。」
薛硯的眼神依舊落在我的嫁衣身上:「我知,你那時的眼神里似有火光躍動,美不勝收。」
我接著說:「可這一世你扭轉了既定軌跡,為救謝柔沒有來救我,那我也沒有再次愛上你的理由。
「薛硯,人不能只得利不失去,謝柔和我只能二選一,而你早就做出取捨,我是被你捨棄的一方。
「這一世有士兵為救我而喪命,而我為報恩嫁給他唯一的弟弟,因果相扣,你我都該認命。」
薛硯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對瓷娃娃遞給我:
「你看看,我們前一世成婚時一起做的瓷娃娃不是摔碎了嗎?重生後我立馬去做了一對新的。
「老天爺給我們第二次機會,難道不是為了讓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你別另嫁他人好不好,謝柔謝楓你不喜歡,我已經差人把他們送到海外附屬國,此生不會回來礙你的眼。」
我搖搖頭,已經晚了。
我對他的感情早就在一次次失望中磨滅成灰燼。
「你說這麼多,怎麼始終不敢問我一句還愛不愛你呢?你不敢問,那我直接回答,我不愛你了。我活了兩世,愛過你,是我唯一後悔的事。」
聽我說完這番話,薛硯脫力一般整個人坐在地上,手裡還緊緊攥著兩個娃娃。
我俯身從他手裡拿過其中一個女娃,娃娃身上穿著我上一世嫁給他時的嫁衣,眉目生動笑容明媚。
「嘩啦!」
我鬆手將瓷娃娃往地上一砸,碎裂一地。
對薛硯受傷的神情視而不見,我決絕道:「前塵往事,如這碎瓷難復,你我此後,無關無系,各自陌路。」
「但我不會住祝你餘生幸福,你不配幸福。」
應不凡番外
琅琅可能不記得,她八歲時隨母親北上時,路過一處府縣,正巧看到暈倒在大路上的我哥。
我娘被村正強占不堪受辱而亡,我爹為報仇夜襲村正反被亂棍打死。
我哥為求公道日日在縣衙外擊鼓聲冤。
可是官官相護,沒人理會我哥的求訴。
是琅琅將他救了回去,聽他訴說冤屈聽得眼淚汪汪,然後求著她爹替我哥主持了公道。
後來我哥打聽到鎮北將軍的下屬部隊招軍,義無反顧去報了名。
他說要報恩。
上一世我哥為救將軍而亡,這一世為救琅琅而亡。
我重生的時間太遲,沒能扭轉他死亡的命運。
好在,有個老道士告訴我,我哥早已投生去了富庶人家。
前世我遵從我哥從軍前的囑咐,認真進學考取功名。
立志做一個為民請命的好官,盪盡那些害民的貪官污吏。
我二十有一才考到京城進得殿試。
見到琅琅時她已為人妻,我遠遠看著她,在湖邊柳樹下巧笑倩兮追蝶玩花。
一如我哥形容的,是個一看就周身美好的女子。
我怦然心動,卻只能默默退守關注。
她的夫君是年少成名戰績赫赫的大將軍,而我,不過是鄉野地頭擠破頭才取得功名的無名輩。
她是皎月,該配烈陽。
可是她不幸福,她的丈夫備受關注,京中關於他們夫妻的流言甚多。
我處處打聽,知道他夫君心有白月光,對她冷漠以待,還放任白月光之弟上門挑釁她。
我蹲守了謝楓十天,在他又一次從薛家鬧事出來後,套了麻袋打斷他一條腿。
後來,她隨軍北上又不幸戰死的消息傳來。
彼時正受皇帝重用的我主動請纓,隨已經引退的鎮北將軍一起北上, 擊退敵軍搶回她的屍首。
在她的葬禮過後,我頓覺人生無甚意義, 修書準備向皇帝請退。
彼時一個老道士敲響我家門,請求我繼續留下做官。
他說他夜觀天象發現大將隕落,未來權相請退, 這朝堂即將奸臣當道,國命將絕。
我不答,繼續落筆寫辭呈。
老道薅鬍子的動作急躁起來,問我:「若我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 條件是要你傾盡畢生輔佐江山社稷, 你可願意?」
我抽出一張新紙, 寫下一段話遞給老道。
我寫:「贈我以琳琅,報之以此身。」
老道說我所求本是我命定之人。
但人心易變姻緣難測,我還需自己多多努力。
好在我的努力稍見成效。
琅琅自己可能沒發覺,她如今已經慢慢親近信賴我。
日子悠長, 人我已經等到了。
心可徐徐圖之
薛硯番外
琅琅成婚後,我心灰意冷遠守邊關。
聽聞她和新嫁郎君琴瑟和鳴恩愛有加。
我從出生就擁有常人一輩子難以擁有的一切, 卻弄丟了唯一真心愛過自己的人。
想來可悲,我從小就自詡聰明過人, 竟被恩情蒙蔽看不清謝柔為人。
那女人, 在被我差人送走之前, 第一次撕下溫柔的假面,歇斯底里地對我咆哮。
原來她這麼多年纏著我, 不放過我,皆因她母親想要她嫁我, 所以暗中逼死了她心愛之人。
她母親救我而亡後,她把恨意轉嫁到我身上,誓要讓我嘗嘗永失所愛的滋味。
崖邊那一次錯誤選擇,成為我一生的心病。
琅琅說得對, 我對姨母的虧欠,竟然是靠傷害她去償還,我何其無恥何其卑劣。
現實已無任何轉圜可能,我開始痴迷求神問道。
我想知道,我和琅琅,還能不能再有一世塵緣。
終於, 到我年老引退時,最負盛名的弘緣大師結束雲遊列國回京。
我跑了三次, 才得到大師面見。
一重生就是這麼危險的時刻,我來不及想其他更多的事。
「□(」我就坐在蒲團上,從白天等到晚星降落, 大師才緩緩開口:
「施主,我得窺天機一二,你和所求之人,本無緣分, 皆因命盤錯亂, 才得一場誤牽姻緣。你們如今結局,才是命途定下的正軌,不可過於貪求。」
從寺里離開時,我跌跌撞撞幾乎滾下山去。
大師的話我聽懂了。
我和她本就不該在一起, 能有上一世的夫妻一場,全仰仗錯亂的命數眷顧於我。
而我身在福中不知珍惜。
悔之無用,悔之晚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