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哥哥,還是那個冷靜理智、不會失控,也不會出一絲錯的傅家大少爺。
他的人生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經在按一條被人設計好的正確軌跡運行著。
傅承晏從十三歲起,便跟隨父母出席所有重要的社交場合。
不僅要學習理財、談判與管理,還要學習樂理、樂器、品茶。
勤奮與聽話是最基本的要求。
這也讓他完美得像是一個被程序操控的機器人。
因為只有如此,他才能成為傅家,合格的繼承人。
他也曾違背過父親的話,所有的越軌都是為了我。
他會逃掉一節鋼琴課帶我去從未去過的遊樂園。
他會從晚宴上偷偷給我帶回一塊美味的甜點。
他會溫柔地對我說,我是上天賜給他的寶物。
我可憐他,心疼他,也心悅他。
可就是這麼一個,似乎身上不會有任何污點的男人,卻以脆弱為名,蠱惑自己的妹妹親吻他。
很刺激吧,傅承晏。
在你枯燥乏味的正確人生里,還能引誘到一個愚蠢的愛慕者,然後清醒地看著她沉淪。
禁忌給我的是痛苦,給你的卻是興奮。
9
「今天為什麼動手打人,」傅承晏薄唇輕啟。
明明是質問的話,卻帶著一絲輕佻的愉悅。
「她罵我,罵我野種,」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那她該打。」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傅承晏就是這麼一個道貌岸然的東西。
人前敬職敬業地扮演著公正守矩傅家大少爺,人後還要哄自己剛剛誘捕到的,覺得有趣的寵物。
他的骨子裡,就是一個薄情惡劣的人。
我卻現在才看清。
我快笑出眼淚了。
他皺著眉,不解地看著我,像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沒按他心意走的失控感,有些不耐。
「我的禮物呢?」
「什麼禮物?」我反問他。
他沒再說話,只是垂眸看我,像是在看什麼正在無理取鬧的小貓,生氣中又帶著點寵溺。
「忘了,」我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裡撞壞了。」
傅承晏的眼裡閃過一絲異色。
哥哥,你這種熱衷於玩弄人心的人,也會感到心虛嗎?
「騙你的。」
他臉色緩和下來,卻在收到我遞過來的手錶盒時變得更加陰沉。
傅承晏氣笑了,「曲爵,曲家的品牌,你倒是不肯多花一點心思。」
「哥,六十多萬呢,這還不夠表達妹妹對你的愛嗎?」
這份昂貴、乾淨純粹、不包含一點齷齪心思的禮物,可還喜歡。
他將表丟在地上,大步走到我面前,用手掐住了我的下巴,臉色沉得嚇人,「你也配自稱我的妹妹?」
我笑了起來,「傅承晏,我一輩子都是你的妹妹,告訴你那個未婚妻,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她要是怕我欺負她,我大可以搬出去住。」
他臉色更黑了,聲音又低又啞,「傅安曉,你做夢。」
他在回答我哪個問題呢?
傅承晏,明明是兩個人的僭越,我怎麼會允許,你一個人留在岸上看著我下陷。
10
會所里的燈光四射,讓人仿若置身於迷幻的異世界,催動著內心的不安與燥熱。
「不是吧,你哥真動手打你了!」
曲雅一臉心疼地摸著我的下巴,上面還留有一點點紅痕。
可見昨天傅承晏失控成什麼樣,才會用上那麼大的力道,連他偽裝了二十幾年的矜貴謙和人設都不顧了。
「就算你不是他的親妹妹,可畢竟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他也不能因為一個外人對你動手吧。」
我沒說話,眼睛一直盯著舞台中央那個拿著吉他唱歌的少年。
曲雅順著我的視線看去,瞬間變了臉色,輕笑道,「怎麼?有興趣?」
我點點頭。
少年白皙的臉在暗紫色的燈光下精緻得有些妖冶,可唱歌時專注虔誠的臉又帶著神性。
「怎麼突然喜歡這種了?」曲雅嘖了一聲,「也是,你們家不論是你爸還是你哥,一個個笑起來跟假人似的,沒意思,這些年也不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小心被他們聽到了,我也保不住你。」
曲雅抖了抖身子,臉上露出害怕的神情,隨後又強裝淡定。
「要不要我幫你喊過來,我跟這的老闆熟。」
我本想拒絕,卻在下一秒剛好對上台上少年的眼睛,那是一雙清冷又憐憫的眸子。
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直到歌曲中斷,少年被人帶到我面前,我才從那雙眸子帶給我的震撼中回過神。
原本因距離而有些模糊的臉此刻卻清晰地放大在我的眼前,少年眼中清冷依舊。
我卻心生憐意。
我取下腕上的手錶,擺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輕笑道,「今晚跟我走,這就是你的。」
曲雅愣住了,看了看那個表,然後輕輕晃了晃我的手臂。
「你哥會殺人的吧。」
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我卻不為所動。
少年看了看桌上的表,又看了看我,眼裡閃過一絲掩飾了的慾望。
周圍看向這裡的人心裡都清楚,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罷了。
他嘴唇剛剛張開,還未吐出一個字。
突然,周圍瞬間安靜下來,一道冰冷得似從地獄傳來的聲音響起,「傅二小姐出手就是闊綽,八百多萬的表,說給就給。」
11
傅承晏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都滾。」
人群有些騷動。
「是想讓我把你們都丟出去嗎?給我滾!」
傅承晏生氣了。
連我都沒見過這樣的傅承晏。
紅著眼,喉結滾動,臉上的肌肉因後槽牙緊緊咬著而緊繃起來。
會所很快清了場,少年和曲雅也被傅承晏的保鏢帶了出去。
「傅安曉,誰給你的膽子,用我送你的表,來買一隻鴨子。」
他欺上我的身,周圍的沙發都微微下陷,捏著我肩膀的手似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誰允許你這麼做的,你不是,最寶貝它了嗎?」
傅承晏附上我的耳朵,吐在我耳廓上的氣像是毒蛇吐出的冰涼的信子。
我靠在沙發上,眼神望向遠處迷離的燈光。
是啊,我曾經最寶貝它了。
十六歲那年,傅承晏送了這隻手錶給我當生日禮物。
這是他給我送的第一個正式的生日禮物。
我寶貝得很,自己都捨不得帶,每日都裝在盒子裡,背去上學。
直到那天,我得罪了白玥。
她和她的小跟班從我的書包里翻出了那個盒子。
「真是刻在骨子裡的窮酸改不了,有塊好表也捨不得戴。」
我咬著牙,不想在此時激怒她,只能走過去生搶。
她們卻有默契地將我圍在中間,然後將盒子拋來拋去地傳。
一邊扔,一邊用嘲笑的語氣盡情地奚落挖苦我。
那是我第一次動手打白玥。
可傅承晏沒有再為我撐腰,而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責罵了我。
我的臉火辣辣的疼,雙手垂在身側,緊緊握拳,可一句話都沒有頂撞。
後來我才知道,白家是父親早已定好的聯姻對象,而白玥,輕而易舉地就能得到我朝思暮想的人。
後來回到家,我生氣不理傅承晏,他卻將我拉進懷裡,毫不在意道,「一個表而已,再買一個不就行了,至於跟我生氣?」
他看向那個表盒的眼神不屑又傲慢。
對啊,對他來說,只是一個表而已。
他看著我的眼裡帶著驚奇,又閃爍著莫名的光彩,似乎是覺得有趣。
傅承晏,那時你在想什麼呢?
這隻困籠里的小獸,又聽你的話,又有反抗叛逆的一面,足以聊慰你嚴謹又無趣的人生是嗎?
耳朵上傳來的刺痛將我從回憶中抽離。
傅承晏咬了我。
「一個表而已,再買一個不就行了,至於跟我生氣?」我將當初他的話原話奉還。
然後斜眸看他,露出輕蔑的笑意。
角色互換,傅承晏,你也成為了那隻困獸。
他被惹怒了,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將我燒成灰燼,後槽牙磨得作響。
下一秒,兩片冰涼的唇貼上了我的嘴唇,反覆廝磨吮吸,還時不時地啃咬一下。
不一會,我的嘴裡就傳來了血腥味。
我奮力掙開了他。
「你瘋了,傅承晏!」
他捏住我的下巴,然後用拇指在我的嘴唇上撫摸著。
「我沒瘋,至少我如願以償地,讓你再次喊了我傅承晏,不是嗎?」
「你該喜歡我的,曉曉,只有我對你好,你該永遠,只看著我一個人。」
他還想再貼上來,卻被我一把推開。
「傅承晏,你有病,跟妹妹接吻的變態。」
他眼底是沉淪的慾望,「曉曉,你只是病了,才忘了我。」
我笑了,被他的自欺欺人的愚蠢和失控的醜態逗笑了。
可是哥哥,我已經好了。
連喜歡你的病,也治好了。
這是我和傅承晏第二次接吻,第一次是興奮又恐懼,第二次卻是強迫與暴虐。
都是噁心的。
12
22歲那年,傅家在一場晚宴上宣布了與白家的聯姻。
並預告了傅承晏與白玥的訂婚時間。
大概是悲傷過度卻無處宣洩,我一個人跑去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心疼得像是被人切成了兩半,全身血液都停滯了。
甚至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會窒息而死。
在我喜歡上傅承晏的第十二年,我接受了他要與其他女人結婚的事。
我將情緒藏好,在所有人面前,平靜地接受,笑著鼓掌。
我一直都有當好妹妹的角色。
縱然曾仗著傅承晏的允許與寵溺有過一點點僭越,也可以被歸責於少女的叛逆。
而那一刻,我知道,連一些藏在心裡的心思都不該有了。
應該連根拔起才對。
於是我舉起酒杯,笑著向那對挽著手的壁人調侃道,「敬未來嫂子一杯。」
可我萬萬沒想到,傅承晏會向父親提出解除婚約。
我剛被冰封住的心,再次起了漪漣。
父親是個嚴厲又鐵血的人,他絕不會容許任何人違抗他的決定,尤其是他寄予厚望的兒子。
於是在書房,父親用球棒打斷了傅承晏的一根肋骨。
傅承晏的臉上、背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
最後,是母親將他帶了出來,然後與父親吵了一晚上。
傅承晏拖著已經沒有一塊好地方的身體,打開了我的房門。
然後將渾身發抖的我擁入懷裡,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說,「別怕。」
他眼神已經有些渙散,仍試圖聚焦端詳我的臉,最後才嘆氣道,「曉曉,別離開我,我只有你了。」
感覺有一隻溫暖的手掌撫在我的背上,輕輕地往前推。
我像是一隻受到引誘與蠱惑的飛蛾,懵懂又決絕地向火焰撲去。
這是一個禁忌的吻,卻讓我激動得戰慄。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隨後是暴呵與怒斥。
一向對我疏遠又帶著愧疚的父親,第一次動手打了我。
母親的臉上也全是失望與氣憤。
我不怕挨打,也不怕辱罵,可我害怕母親失望。
巨大的愧疚與悔恨幾乎要將我淹沒。
我不顧身上的傷痛,跪在母親面前,求她原諒我。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心中的恐懼快要讓我的心臟停滯了。
我求助似地看向傅承晏。
他卻偏過頭,冷冷道,「傅安曉,你有病,我只覺得噁心。」
我被判了死刑。
天,似乎塌掉了。
後來,我再也沒見過傅承晏。
他訂婚那天,我只是想攔下他當面跟他對質,我只是想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可我沒有得到他的回答。
我只得到了一輛向我撞來的車。
13
會所那天后,我和傅承晏都默契地沒有再出現在對方面前。
爸媽已經在逐漸放權給他,兩人比年輕時候清閒了不少。
竟給我看起婚事來。
客廳里,媽媽坐在沙發上,扶著眼鏡,認真地看著手裡的男方資料。
父親經歷了前段時間的種種事後,脾氣也軟下來不少。
對於媽媽拿著簡歷似的資料問他意見時,他也能時不時給點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