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她摔門而去。
屋內,又只剩下一室寂靜了。
13.
陳寒獨自地坐在客廳里抽了半宿的煙。
地上是數不清的煙頭。
看他這個樣子,我真怕他給抽死。
一包煙見底之後,陳寒踩著拖鞋去找煙。
煙沒找到,反而在茶几上摸到了他的手機。
螢幕亮起,通知欄那裡是各種未接電話和未讀郵件,從頭拉到底,唯獨沒有我的信息。
陳寒皺著眉打開我的聊天框。
「宋嵐,你要是再鬧,後天我可就要和曲曉瑩結婚了。」
看到他給我發去的消息,我感到無比的荒唐。
他這是什麼意思?
是我出現了,他就會取消婚禮的嗎?
可我在死前明明問過他:「你一定要和曲曉瑩結婚嗎?」
陳寒啊陳寒,我生死的決定權就在你手中。
可是你連一絲活命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哪怕你當一輩子的寡王,就算是我一輩子沒有攻略你,我也可以活。
可你結婚了,系統直接判定我任務失敗。
失敗的人是沒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的。
毫無例外地,這次發出去的消息依舊石沉大海,沒有回應。
「砰!」
陳寒抬手猛地一拋,手機砸在牆上,瞬間四分五裂。
這個手機是我送給他的啊!
我藏了點小心機,想和他用情侶款。
碎了也好,碎了也好……
我都死了,那和陳寒之間的牽扯盡數地斬斷才好。
14.
第二天,陳寒沒有如常地去上班。
江誠來這裡找他:「總裁,你之前給宋小姐訂的鬱金香到了,要送過去嗎?」
「送。」
他惜字如金。
「宋嵐不是要和我玩裝死嗎?這次給她送了鬱金香,我不信還會躲著不出來。」
陳寒語氣篤定。
我聽著頗覺好玩,以前的我到底有多舔,才能讓陳寒覺得送我一車花就可以讓我巴巴地跑出來呢?
再者,他忘了,我對鬱金香過敏啊!
陳寒,你真是一點兒都不在乎我,這都能忘。
他自信滿滿,親自開著車將一車鬱金香帶回了四季軒。
然後讓人移植到後院裡。
管家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來。
陳寒滿面春風,沖她招手,「宋嵐呢?叫她出來。」
管家眼皮微動,麻木地重複:「先生,小姐她已經死了。」
陳寒臉色頓時冷了下去,厭惡地耷拉著嘴角,道:
「玩笑開一次兩次我尚且可以容忍,第三次就沒意思了。」
當時陳寒確定要和曲曉瑩結婚時,我和他鬧了很久,我生命最後的這段時間,我們的關係幾近破裂。
我每天都處於極度的恐懼和恐慌中,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反覆地問陳寒:
「你真的要娶曲曉瑩嗎?」
他答:「是。」
剛開始的幾天,他把我當作小女生在鬧脾氣。
次數多了,他就不耐煩了。
對我發出警告:「宋嵐,你要是再鬧下去,你就滾吧。」
我渾身發冷,身體被冷汗浸濕。
系統不斷地在我腦海里發出死亡預警:
「距離攻略男主時間還剩二十天,若是任務失敗,宿主將會被抹殺,請宿主儘快地完成任務。」
……
這大千世界,我還沒看夠。
我卑微地乞求他:
「如果說你結婚,我就會死呢?」
「陳寒,哪怕我們一輩子都沒有可能,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結婚啊?」
這種要求在我看來都足夠荒唐,陳寒又怎麼會答應呢?
他直接把我拉黑了。
直到曲曉瑩點名我要當她的伴娘,他才將我從黑名單中放了出來。
15.
管家仍是那副木訥的表情,諷刺地扯了扯唇角,終於撒了謊:
「是,小姐沒死,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旅遊了。」
陳寒聽到滿意的答案,臉上總算是揚起笑容,頷首:
「你儘快地叫她回來,我允許她去參加我的婚禮了。」
「哈哈哈……」
一旁的我聽到這話時,差點兒笑岔氣。
陳寒當他的婚禮是什麼?
他准許我去參加,我就要感激涕零,對他感恩戴德嗎?
你不要太搞笑了!
管家遲鈍地點了點頭,答應:
「我會的,我一定會帶著小姐一起去參加的。」
得了保證,陳寒愉快地走人。
昨天陳寒放出氣話,讓管家將我的屍體拖出去燒了。
所以我想看一看,管家究竟燒沒燒。
然而沒等我飄進別墅,一股神秘力量強制性地拖著我跟隨陳寒離開這裡。
為什麼?
為什麼我都死了,還要將我綁定在陳寒身上?!
難道我就是為他而生的嗎?
我為自己感到悲哀。
這一世從未有過屬於自己的人生,把少年當成唯一,卻和他走失在時光荏苒中。
16.
我死後第三天,是陳寒的婚禮。
他沒有再去別墅看我。
他身著白色西服,和一襲華麗婚紗的曲曉瑩站著一起,真真地是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但他卻在他的婚禮上頻頻地走神,目光不斷地望向門口的方向。
和曲曉瑩互相交換結婚戒指時,套空了,戒指落到地上。
惹來她的不滿,低吼:「陳寒!」
誰知陳寒竟然宣布暫停婚禮。
全場譁然!
多日以來積累的矛盾終於爆發,曲曉瑩一把扯下頭紗,怒問: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陳寒低聲道:「她還沒來。」
誰?!
誰還沒來?
我都沒有反應過來,曲曉瑩卻直接猜出來了:「宋嵐?你在等她?」
陳寒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溫聲地勸慰:
「曉瑩,再等等,我們的婚禮缺了宋嵐會不完整的。」
他的神情中帶著執拗的偏執。
一眼望去,只覺陳寒是個瘋子。
曲曉瑩終於破防了,大哭大鬧:「要和你結婚的人就是我還是宋嵐啊!陳寒,你到底愛不愛我?!」
陳寒無視她的潑鬧,繼續等我。
就在這時,江誠闊步地走進來,道:「總裁,宋小姐來了。」
聞言,陳寒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而後染上慍怒:
「藏了這麼久,她終於捨得出現了。」
江城的面色卻極端地怪異,然而陳寒絲毫未覺。
他拋下發瘋的新娘,大步地走向酒店外。
17.
「宋嵐,你……」
陳寒面容冷峻,本欲興師問罪,卻在看到眼前的場景之時聲音驀地頓住。
我也驚呆了。
管家冷聲地開口:「先生,我帶小姐來參加你的婚禮了,婚禮完了我們還要趕去火葬場。」
我的屍體被裝在冰棺里,被人開著車送過來了。
管家……他居然帶著我的屍體出席陳寒的婚禮?!
這一波操作夠騷,令人永生難忘。
哈哈!
我仰天放肆大笑。
如果我還活著,勢必要給管家點個贊了。
陳寒一腔怒氣生生地凝固在臉上,表情扭曲而又猙獰,他緩了好一陣子,才消化完管家給出的信息。
瞥了一眼停在路邊的靈車,嗤笑一聲:
「做戲還做了全套啊!」
管家冷道:「小姐就在這裡,先生你不會自己走過來看一眼嗎?」
他的語氣里極盡嘲諷。
陳寒愣了幾秒,開始提步走向靈車。
可他的步伐明顯地沉重了不少,仿佛每走一步都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氣。
動作緩慢,幾乎是挪移到了靈車旁。
冰棺里靜靜地沉睡的我面容算不上安詳,畢竟我在死前被活生生地抽離魂魄,受了不小的折磨。
陳寒只看了一眼,就受到了重擊一般,膝蓋一軟重重地跪了下去。
「總裁!」
江誠見狀去扶他。
陳寒躲開他的手,指著冰棺,語調輕顫:「江誠,江誠……你再看一眼,究竟是不是她?」
「總裁,是宋小姐。」
江誠予以肯定地回答。
管家補充:「先生,小姐已經死了三天了。」
18.
他猛地抬起臉,忽然感覺臉上有冰涼的液體,伸手抹了一把,是淚。
他質問:「那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管家面無表情道:
「我一直都在告訴你,是你自己覺得小姐在開玩笑,甚至都不願意上樓去求證。」
陳寒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他一直以為這是我逼迫他取消婚禮的手段,不曾想過是真的。
因為從前我耍過離家出走、無故失聯等花招。
曲曉瑩說:
「宋嵐有病,你明明都說了只把她當妹妹,她還死纏爛打。」
「她就愛用這種幼稚的手段威脅你,陳寒,你不要被她欺騙了。」
然後,他就真聽了曲曉瑩的話。
再不肯相信我。
「先生,我現在要送小姐去火葬場了。」
管家丟下這句話後,便上了駕駛座,開著靈車離去。
陳寒怔了一秒,而後抓住江城的手臂起來,吩咐:「開車,給我追!」
緊接著,他們開著一輛價值百萬的豪車,在公路上追逐靈車。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只想說一句:陳寒,你不要太荒謬。
幸好我已經死了,不然作為被追逐的女主角,我一定會社死的。
19.
我飄到了火葬場。
看著我從一個人,被烈焰焚燒,變成一堆奇形怪狀、醜陋無比的骨灰,裝進了漆黑狹窄的盒子裡。
那一刻,某種束縛住我的神秘力量消失了,我頓感靈魂變得輕盈起來。
約莫我是要離開了。
工作人員捧著我骨灰盒出來時,陳寒下意識地伸出手,卻被管家率先奪走。
他說:「先生,小姐不會想要和你走的。」
陳寒冷冷地看著管家,五指握緊又張開,如此幾次,終究是沒壓住心底排山倒海洶湧而來的崩潰和絕望。
「宋嵐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了,她只能跟我走!」
他發瘋一般地過去搶奪骨灰盒,兩人爭執間骨灰盒飛了出去,江城眼皮狂跳,死死地盯住骨灰盒一躍而起,抱著骨灰盒在地上滾了一圈。
他和我同時鬆了一口氣,總算是平安地落地。
我的骨灰沒有飛撒出去。
我不想自己死後還要被人挫骨揚灰。
見我完好無損,陳寒命令江城:「把嵐嵐給我,我要帶她回家。」
「回真正屬於我們的家。」
這話在我聽來,無比的諷刺。
陳寒,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江誠猶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管家,做不了主。
最後是管家道:
「小姐說過,如果她死了,就把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她不想留在這個讓她痛苦的世界了。」
20.
幸好,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得我的話。
這三個月來,陳寒忙著籌備他和曲曉瑩的婚禮,根本無心過問我的事。
系統每天的任務倒計時,幾乎快要將我逼瘋了。
到最後,我根本分不清我執著地攻略陳寒,究竟是因為我想要活命,還是我真的愛他。
許多事情我身不由己。
在曲曉瑩出現的那刻,一切都走向極端。
很多時候,我都無法自我控制。
醉酒的時候,我向管家吐露心聲: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前一世我死得好慘好慘,被叛賊抓起來,用蘸了鹽水的鞭子抽打,全身皮開肉綻。」
「他們用了無數種酷刑來對付我。」
「死亡給我留下的陰影太大了,我的靈魂在天地間飄蕩的時候,被一個叫系統的東西綁定了。」
「它說它可以給我一次活命的機會,只要完成了任務,這一輩子我就可以平平安安地一直活到老了。」
多麼誘人的條件啊!
所以我想都沒想地就答應了。
我要攻略的人是誰呢?
是我上輩子死都不肯供出口的人。
陳寒啊——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打魚女,飄零了半生最後嫁給了你,你要謀你的皇權大業。
我身懷六甲被你的敵人捉住虐打,至死都不曾透露你的行蹤,可你前世今生都負了我。
好不甘心啊!
21.
「她什麼時候說的?」
陳寒臉色發白,急急地追問。
管家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誅心:「就在你和曲小姐出去過夜的那個晚上。」
「小姐親口和我說的,你的婚禮就是她的死期。」
下一秒,彪悍的管家突然變成了身材纖弱的婉約美人,她舉著一把油紙傘,看了一眼被江誠抱在手中的骨灰盒。
美人指向我的位置,她的聲音帶有蠱惑性,她說:
「宋嵐就站在那裡,你當著她的面告訴我,你愛不愛她?」
陳寒愣了一下,而後不斷地點頭,生怕遲了一秒我就會看不見一般。
他說:「愛,我愛嵐嵐……我愛她……」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夾雜著令人窒息的絕望和傷痛。
這是我苦苦追尋一生的表白,可真當我親耳聽到的時候,我卻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