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同樣不懂。
她已經放肆這麼多次了,怎麼就不能容她再放肆這一次。
直到裴臨說:「宮裡面不缺錢養個稀罕的說書先生,可她竟然想出宮。一旦萌生了這個想法,這些穿越者有的是方法可以出宮,萬一她出了宮,到時候去宮外亂說些什麼,有辱皇家威嚴。」
聽完,我才明了,在階級分層如此巨大的朝代,皇家威嚴絕不可侵犯。
她若出了宮亂言她的話語,世人如此看她是不要緊的。
關鍵是她身為才人,多少代表了「皇」這一字。
這真算是個自己毀了自己的穿越者。
除了不占他人名聲、不誤導孩童、不視人命如草芥外這些關乎尋常百姓的事情,皇家的威嚴也同樣不可侵犯。
這裡,究竟還有多少條能讓穿越者死的規則?
6
不久,裴臨的王府上也出現了穿越者。
這個穿越者和之前所有的穿越者都不一樣的是:他救了裴臨的命。
這個穿越者是個小廝。
許是他也在穿越而來的時候見到了什麼,他和我一樣刻意隱藏著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但我還是發現了他的存在。
他往常再裝的怎麼像,私下裡有些口頭禪他卻是沒忍住,我偶然間聽到他說了一句:「我靠。」
這句話,是我聽到他說過的最有底氣,也最字正腔圓的一句話,而且他一連說了三句。
我確信我沒有聽錯。
不得不說,有些口頭禪真的是會深入人心。
這時的我,萬分慶幸自己是個啞巴王妃。
自然,同為穿越者的我,也沒有揭發他的心思。
如果他能憑藉自己,好好活完這一生,也是他自己的能耐。
但是,他還是超乎了我對他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只想裝扮好一個合格小廝的印象。
我和裴臨出遊時,裴臨路上遇襲,他竟然主動替裴臨擋了一劍。
捨己為人的人,在哪個時代都是會令人觸動的存在。
貴為齊王的裴臨也不例外:「你護主有功,本王可許你個大好前程,本王有意舉薦你為皇兄身邊的御前侍衛,從此你不再是齊王府的小廝,而是一個有官職的體面人。」
面對如此大好的前程,那小廝卻選擇了拒絕:「王爺大恩小的心領,小的並不想做什麼御前侍衛,希望王爺能給小的足夠的銀錢,小的想出去做一番事業,當一個商賈。」
聽到商賈二字,我心中暗罵了一句:愚蠢。
「重農抑商」幾乎是舊時代每個王朝都會有的制度。
在這個朝代,重農抑商的現象更是嚴重。
除了穿越者,誰願意放棄大好的「國家編制」飯碗,而去選一個註定被打壓抑制的商業,去當一個什麼看似快活的商賈之人。
「本王允了。」裴臨倒是沒有多猶豫,面上也是不露分毫吃驚之色。
裴臨一向細緻,他一定是看出來了這個穿越者。
穿越者在他眼中本是個定時炸彈,這一次他卻饒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或許他不是一個真正對穿越者嗜殺成性的人。
聖上之前同嚴將軍所說的禮儀之邦,由裴臨此舉或許也可窺知一二。
裴臨知恩圖報,這可能就是我日後活命的突破口。
那個小廝確實在經商之道天賦不小,作為穿越者的他,非常熟稔的把「拉人砍一刀」、「送貨上門」、「滿額減免」等經營方式融入到了自己的店鋪中。
他又教夥計們練習「口播」,讓夥計們儘可能的做到最好的服務。
他不僅教夥計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也教他們該如何應對客人的刁難。
一時之間,他的店鋪成為了京城中最火熱的鋪面。
賈老闆的名聲逐漸火遍整個京城。
他也是個懂得做事的,生意起來後便給裴臨送來千兩雪花銀,說是要感激裴臨的栽培之恩。
裴臨沒有收,只是託人轉告他,讓他不忘自己的本分,不忘家國的根本。
賈老闆聽了裴臨的話,也算是恪守本分,所有的貨品沒有粗製濫造,價格也算是擺在明面上,可謂童叟無欺。
僅僅三月,賈老闆就開了幾間分鋪。
如此下去,不出三年,他便可以富可敵國。
但賈老闆將很多的錢財都捐贈了出去,有的錢用來建立了書院,有的錢用來賑濟了災禍。
這次,他如此規矩,又心懷大義,還對裴臨有恩,總該能享受他自己的餘生了吧。
可就是這樣一個難能可貴,心懷大善的商賈之才,裴臨卻讓他住進了大牢。
「你做的沒有錯,可是你有罪。」這是裴臨在抓住他時對他說的。
賈老闆是最不甘心的一個穿越者:「小的不懂,小的一心向善,既沒有借別人的名聲,也沒有做出什麼逾矩之事,怎麼王爺就容不得我?」
裴臨下馬,耐心同他解釋道:「因為,商人不該做的如此好。」
裴臨繼續說:「這裡不是你們那裡,這裡的人食不飽腹,衣不避寒。百姓勞作一生只求溫飽,而我們這些皇族便是吃他們的糧,護他們的平安,也應護住他們的勞動。但是商人不一樣,商人獲利太容易了。」
裴臨說完,便又上了馬:「賈老闆,本王曾託人傳話給你,要你本分不忘家國,你至今也沒有明白這本分是什麼。」
正在馬車裡的我思索這本分究竟是什麼時,賈老闆露出恍然之色:「我懂了,是我的生意太好了,讓好多百姓都爭相來我這裡當夥計,為此耽擱了不少農耕。若我生意再好下去,只會耽擱更多的農事。」
轉過身的裴臨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但我想他的回答算是默認了賈老闆的理解。
看了那麼多穿越小說的我好像早就忘了,商業的過度發展會抑制農業的發展。
「重農抑商」或許不是一個時代的迂腐,而是一個時代的無奈。
把賈老闆關進牢房後,裴臨下令讓獄卒不要多加為難。
回府後,裴臨獨自一個人喝酒喝了好久。
喝醉了的他,對著無人處的空氣呢喃不停:「你說,我做的對嗎?你說,我做的好嗎?」
裴臨那落寞的身影,讓我看了都覺得心疼。
裴臨似轉頭看了我的身影,眼睛一下紅了:「王妃,你什麼時候能陪本王說說話啊。」
我猛地退後一步,剛才的心疼頓時全都化作恐懼。
當個啞巴王妃挺好的,我不想開口說話。
天天看著穿越者不是死就是下獄的,就算病好了,我又怎麼敢開口陪他說話。
7
在穿越來一年後,在看了無數個穿越者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是死就是傷之後。
我愈發好奇,這個時代究竟,有沒有哪個穿越者真正能做到明哲保身。
直到聽宮裡面的娘娘們講起先皇后。
我隱隱感覺,她應該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在所有人的口中,先皇后一個很好的人。
她對每一個宮妃都好極了,她記得每個宮妃的生辰,也記得她們每個人的喜好。
她談論的事情也從不涉政,只規矩的當著所有人的解語花。
無論怎麼看,她都該是一個古代的合格至極的皇后。
可我從她們的講述中發現了一個疑點。
先皇后自從有一日醒來之後,便逐漸疏遠了聖上。
雖然是逐漸疏遠,可是怎麼會做了一個夢就不再愛一個人了。
除非,她已經不再是她。
我想,我只要學著先皇后好好偽裝好自己便好了。
卻沒想到,終是有人把這亂水潑到了我身上。
8
有一個穿越者在即將被裴臨一劍封喉時,大喊了一句:「明明齊王妃也是個穿越者,你為什麼不殺了她!」
裴臨神色一變,他喊了一句:「胡說!」
喊完後,他快劍下去,這次不是一劍封喉,這次是他將那人的頭顱直接斬斷,頭身份離。
那個死掉的穿越者不是別人,是我的婢女小桃。
如果不是裴臨說她的步伐不對,應該是一名精明的穿越者,連我都沒有發現她的偽裝。
裴臨是在她出府採購回來後,把劍指向她的。
可是我並不知道小桃做了什麼,讓裴臨一定要殺了她的事。
裴臨好像也並不想同我解釋什麼。
令我最震驚還是她臨死前的那句「齊王妃也是個穿越者」。
在這裡待了那麼久,又經歷了那麼多,我自認我已經隱藏的極好。
我不知道她究竟發現了什麼,那她那樣篤定,臨死前都要咬上我一口。
連她都能發現,那裴臨也一定發現了。
裴臨並沒有告訴我這個答案,他只是如往常一般每日看著我按時喝藥。
他越是冷靜我越是害怕,他越是無動於衷我越是徹骨寒涼。
小桃死的第三日,裴臨和我說最近這些日子都不要出門了。
裴臨說外面鬧了動亂,如果出去的話我容易受傷。
如他殺死小桃時的不做解釋一樣,他也沒有同我說外面鬧了怎樣的亂子。
等動亂平定後,他忽然和我說,我可以出府了,而且他為我找了個新醫者,據說那人醫術賽華佗。
「王妃,乖乖喝藥。」裴臨為我端來醫者的新藥湯。
我一口喝下,頓覺味道不對,一口吐了出來:「這不是藥!」
我喝下去的不是什麼藥,而是一口油!
齊王府的藥一向煮的小心,齊王他是故意的!
「王妃,你終於肯說話了。」
齊王裴臨看著我,目光依舊溫柔,可我卻覺得,面前的他,是個隨時要張口吃了我的猛虎。
是的,我的啞症早就被齊王遍尋的名醫治好了。
可我一直不敢說話。
「你要殺我嗎?」我問裴臨。
我在賭,他沒有殺我的理由,也在賭,他對王妃的一腔深情。
果然,我賭對了。
「本王捨不得。」裴臨笑了笑,「王妃還是去寺廟裡面修養修養吧。」
看過無數宮斗劇,我知道去寺廟長久的祈福意味著什麼。
雖不懂裴臨的用意,但我好歹留下來了一條命。
迎接我的住持很客氣,稱我為王妃。
「王妃以後就在這裡常住吧,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最是不易出錯了。」
住持的這句話,隱隱在點我,要我不要做錯了事。
我回她:「妾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出錯。」
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在明知裴臨發現了我的身份後,還在他的紅燈前蹦迪。
住持念了一句佛號後,說:「前幾日各處隱藏的穿越者對外大肆宣揚,齊王府的王妃是個穿越者,聖上已經起疑,這不是王妃謹小慎微就可以避開的。」
「那動亂是穿越者鬧的?」我大驚,問道。
住持點頭。
這裡對穿越者的封殺程度已經駭人聽聞,竟然還能隱藏著一個穿越者的小勢力。
裴臨把劍指向小桃的時候毫不猶豫,想是這消息便是她傳出去的。
小桃才來不久便暴露了身份,她一個王府的婢女,怎麼會知道那些穿越者的隱藏據點?
怕是早就有人盯上了齊王府,更是有人早早就盯上了我這個冒牌齊王妃。
原來我也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滴水不漏。
或許在我還沒有隱藏的很好的時候,就有人發現我了。
只是裴臨暗中一直護著我罷了。
住持平靜的說道:「等外面都定了,王妃自會自由。」
我勉強露出一分笑容回應住持。
從什麼時候開始,裴臨和我,在作亂的穿越者眼中,也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我只是個想活命的卑微穿越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