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言是那種寧可在廚房忙活兩個小時,也不願意在外面的店等十分鐘的人。
「那還不是因為你每次吃火鍋的時候都不說話,只會問我菜有沒有熟,什麼時候能吃。」
他垂眼看著角落裡的螞蟻小聲嘀咕。
我尷尬地摸摸鼻子,坐在他身邊沒再說話,周祁言再次開口。
「你看,你現在連一句話都不肯跟我說。」
好好好,我看出來了,這小子今天是來挑毛病的!
「蕭慎找你做什麼?」
「他們公司開發軟體,想請我做技術顧問,提供一套最新技術算法給他們。」
「那你沒同意嗎,他應該會給你很多錢吧。」
從剛才採訪時,蕭慎那身裝扮來看,他不像是缺錢的人。
那為什麼周祁言匆匆離開了?
「你為什麼要跟我聊他?」
周祁言扭頭瞪了我一眼,隨後又很快偏過頭去不再看我。
「他的程序我不喜歡,我跟他也聊不來,不想合作,就這麼簡單!」
我打量著周祁言的側臉,幾個月沒見,似乎瘦了很多。
看到前任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你最近過得很好嘛,還去 KTV 看男模。」
周祁言再次開口,語氣怎麼聽都帶著幽怨的意味。
我的虛榮心再次達到巔峰。
「男模確實好啊,跟活菩薩一樣大方。」
「那也沒見你給他磕一個。」
「......」
以後誰再說周祁言不會懟人,我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
「你現在記帳越來越晚了,好幾次吃晚飯都已經過了十點了,你......早點吃飯吧。」
說著,周祁言居然開始像個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
「你每周四都去吃炸雞,那東西要少吃,還有天冷了,也沒見你加外套,還有......」
「我們什麼關係,你憑什麼教訓我。」
周祁言瞬間不說話了,他看著我,琥珀色的眼睛裡是我的倒影。
我喜歡這雙眼睛,因為他總是注視我。
可現在,這雙眼睛裡是我完全看不懂的情緒。
我滿心期待著他說和我復合,期待他說愛我,哪怕說一句習慣關心我了也行。
但什麼都沒有,回應我的是一聲嘆息。
「你說得對,我不該打擾你的。」
他垂下眼睛,纖長的睫毛遮住眼下那片陰影。
或許是最近沒有休息好,他的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又像以前一樣,每次道完歉就不再看我,不和我爭論,消極對待。
就像烏龜縮進了龜殼裡,任憑我在外面怎麼敲都裝作聽不見。
旁人看到還以為我是騷擾烏龜的變態。
「你要是不想和我說話,就別來煩我,我頂著太陽在這兒陪你吃飯,我難道很閒嗎?」
我氣得拿起包就要走,周祁言也同樣站起身,只是他沒有阻攔我,沒有伸手,沒有開口挽留。
看著我打車離開。
我透過後視鏡,看著站在原地的人,忍不住哭泣。
好像今天我們才真正地分手了。
前面的司機看了我好幾眼,才小聲開口。
「妹子,吐車上二百啊。」
7
從那之後,我和周祁言徹底斷了聯繫。
我憋著一口氣不去找他,連記帳都不找他了。
網上衝浪的時候,我看到之前評論的帖子。
或許是因為我的發瘋評論,下面還有很多網友好奇後續。
博主做了一個簡單回復。
【沒用了,她不喜歡,畢竟我呆板又無趣,她不喜歡也很正常。】
我又一次想起周祁言。
他是我見過最呆板無趣的人,幾乎沒有興趣愛好。
我問他閒著沒事的時候都在做什麼,周祁言給了我一個震驚一生的回答。
「為什麼會閒下來,還有很多實驗沒有做完,很多算式沒有解開。」
或許和周祁言的家庭有關,他爸媽是我們大學的教授。
我去過周祁言的家,黑白灰三種顏色,壓抑得可怕。
尤其在走進他的房間後,這種壓抑達到了頂峰。
滿牆都是計劃表,精確到了每天需要做些什麼。
三面牆都貼滿了,甚至第一眼就看不出牆紙的顏色,只能看見一堆表格。
據周祁言所說,從他三歲之後的計劃表都在這裡。
每當他想要偷懶的時候,他媽就會指著那些表格質問他有什麼資格偷懶,對得起之前的努力嗎?
光是聽描述,就足夠窒息。
周祁言的母親,我也見過,戴著眼鏡十分嚴肅。
他媽媽不太喜歡我,大概是因為周祁言第一次帶我去聽他媽媽的講座時,我直接睡著了。
再睜眼時,講座已經結束,其他同學都已經離開了。
他媽媽和我四目相對,眉頭緊皺。
「年紀輕輕,豈能晝寢。」
翻譯過來大概是,你這個年紀,怎麼睡得著的啊。
不過她最生氣的那次,大概要數周祁言逃課陪我去參加明星簽售會。
她氣得直接來找我,周祁言都沒攔住。
「你為什麼要帶壞我兒子,他長這麼大,每節課都在聽講,每天都完成我們給他的學習計劃,現在你居然帶著他逃課!」
那時候我只覺得周祁言太可憐了。
長這麼大居然沒體會過摸魚的樂趣。
果然心疼男人就是倒霉的開始。
我拍拍自己的腦袋,努力不要去想周祁言。
晚上下班時,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居然是蕭慎打來的。
「抱歉,之前你接了我的名片卻一直沒有聯繫我,所以我只能給你的老闆打了電話,要來你的聯繫方式。」
難怪今天老闆看著我擠眉弄眼的。
我還以為是他便秘了表情失控。
「不好意思蕭總,其實我當時是替我一個同事要的,她後來沒有聯繫你嗎?」
「哦,想起來了,確實有這件事情,不過拒絕了,其實我還是對你更感興趣,能請你吃個飯嗎?」
話音剛落,一輛車已經停在我面前,車窗下降,駕駛座里是蕭慎的臉。
「賞個光吧,讓我請你吃飯。」
蕭慎帶我來到一家日式餐廳。
巴掌大的臉皮一樣薄的肉片能賣到 298 一盤,一盤裡面只有一片。
看到菜單的時候,我覺得不是我吃它們,是它們吃我。
蕭慎倒是氣定神閒,還讓我隨便點。
他私下聊天的時候,完全沒有鏡頭前的隨性,甚至還帶著一絲壓迫感。
果然有錢人的偽裝就是不一般。
「那天在公司,周祁言和你說話,你們認識嗎?」
簡直不要太熟了,他大腿上有幾顆痣我都知道。
「周祁言這人不太好交流,有才華但是太傲氣了,我們公司找了他好幾次,都不給我們面子,上次更是一言不合就直接走了。」
蕭慎輕嘆了一聲,視線在我身上打量。
「如果你能幫我引薦一下的話,我可以給你任何好處。」
他飲下一口酒,鮮紅的酒漬在唇齒蔓延,薄唇水光瀲灩,下一秒,他俯身靠近我。
我下意識後傾,他已經抓住我的手放在手邊輕啄。
「什麼都可以哦,你想跟著我嗎?之前不聯繫我,是在欲擒故縱?」
8
噁心感從我心裡蔓延。
剛才吃那塊一分熟的牛肉配上生雞蛋我都沒覺得這麼噁心。
我抽回自己的手,耳光直接落在他的臉上。
蕭慎被打偏臉,不可置信地盯著我。
「蕭總,你今天不該點紅酒,應該點清酒。」
至少清酒能反射出他噁心的嘴臉。
我起身離開,蕭慎還在身後叫我。
「欲擒故縱的機會,我只給你一次,沒有第二次了。」
神經病!
我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腳下走得飛快。
夜色降臨,這會正是晚高峰,一時也打不到車,我茫然地走在街上。
風吹在身上時,我才想起我的外套放在工位上忘記帶走了。
只是氣溫比我想像中還要冷,走了一小段路,我已經被風吹得瑟瑟發抖。
前面有隻跳舞的小熊引起我的注意。
以前每次和周祁言吵完架,我就出來閒逛,在街邊看發傳單跳舞的小熊。
我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忘記為什麼吵架,然後重歸於好。
只是這次的小熊跳的舞也太醜了些。
估計是個新手,抬腳的時候左腳絆右腳差點摔倒。
但他還是磕磕絆絆挪到我面前,並且左手還拿著一件外套。
他伸手遞給我,被我禮貌拒絕。
但他也不放棄,慢慢挪到我身後,又想給我披上。
「謝謝,我說了不用。」
在推拉幾次後,我終於生氣了。
「周祁言你是不是有病,就非得讓我穿上是不是?」
小熊愣在原地,捂著腦袋趕緊搖頭。
「行了別裝了,沒有哪家人偶會給路人披外套的,況且這件外套還是我給你買的。」
周祁言躲在人偶衣服里沒有吭聲,只是固執地把外套遞給我。
我穿上外套,上面還有淡淡的香味,和周祁言身上的味道很相似。
我想把他頭上的頭套揭開,卻被他後退躲開。
「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
隔著頭套,周祁言的聲音在裡面響起,聽起來悶悶的。
「所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看到你的朋友圈定位,很久沒見了,我就......就想遠遠地看一眼。」
「然後呢。」
周祁言再也沒說話了,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
果然還是如此。
我不禁冷笑,轉身離開。
他就跟在我身後,路燈下的影子投射出我們兩人的樣子。
因為頭太重,他只能兩隻手扶著頭套,邁著小碎步跟在我身後,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加快腳步,他也加快腳步,好幾次險些摔倒。
我回頭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祁言差點和我撞上,幸好停得及時。
「只是跟著你走一段,也不可以嗎?」
9
我沒理會他,繼續往家走。
我有預感,如果我說不可以的話,他真的會轉身離開。
真奇怪,明明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們吵架過,冷戰過,但他從來沒有拒絕過我。
我讓他別理我,他就真的會找個地方自己待著,直到我先找他。
我們吵架最厲害的一次,我讓他別和我說話。
從那天之後,周祁言就真的再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照例給我做飯,放在餐桌上,敲敲我的房門,等我走出房間時,他已經縮回自己房間裡。
整整一個星期,周祁言交流全靠在我的房門上貼便利貼。
直到周末我終於忍不住主動和他說話,他像是解開封印一樣,晚上和我說個不停。
走到我家樓下時,周祁言還跟著我。
因為他這身詭異的裝扮,進小區時保安還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你還要跟著我走多久?」
我停下腳步,周祁言就站在離我兩步遠的位置小聲開口。
「對不起。」
我嗯了一聲,對他的道歉已經免疫,正要離開時,突然聽到他的話。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生病了,我應該回來陪你的。」
分手前,周祁言忙著他的比賽,這場比賽很重要,連他父母都時常打電話來過問。
甚至比賽那天,還要和他一起參加。
我知道他媽不喜歡我,到時候我倆坐在觀眾席各自難受也不是個事,我索性在家,讓周祁言自己去。
約好了如果他拿第一,我就請他吃飯。
但在他比賽的前一天晚上,我突然發起高燒。
整個人頭疼欲裂,思念在那一刻到達了巔峰。
我給周祁言打電話,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卻是周祁言的母親接的。
「你知道這次比賽對於他來說有多重要嗎,他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休息,不是陪你說話。」
「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啊,找我兒子做什麼,你不會還要他回來看你吧,你怎麼這麼任性啊。」
「你爸媽沒有教過你不要麻煩別人嘛,你爸媽就是太寵你了,才讓你變成這不學無術的樣子,也不知道給我兒子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們一點也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