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撿到了一個男人。
我對他千好萬好。
只因為他是這世上唯一珍視我的人。
後來,我看著他站在摘星樓上,穿著錦袍,意氣風發。
眾人尊稱他為世子爺。
他說:「那賣魚娘有點意思,隨便哄哄,一顆心就捧著送過來了。」
「本世子高興的話,也許會讓她當個侍妾。」
離開了京城後,我又聽說——
京城那位金枝玉葉的世子爺為了找個賣魚娘,一夜白頭。
1
我從沒想到會在摘星樓碰到周越。
他穿著錦衣玉袍,被一大群京城貴公子簇擁著往摘星樓的最高台走。
我跪在台階上,忘記擦拭他要走過的地面,反而因為出神擋住了他們的路。
一人直接上前,抬腳把我踢到一旁。
「哪裡來的賤民,這麼沒有眼力見。」
後背撞在欄杆上,我疼得差點叫出聲。
察覺到上方投過來的視線,我忍著痛跪在地上低下了頭。
那人還要來踢我,卻被為首之人輕飄飄攔了下來。
「行了,大好的日子,何必掃興?」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我的一顆心仿佛涼了個徹底。
原先心裡僅存的那一點點僥倖被碾碎殆盡。
曾經,這聲音也曾在我耳邊低吟,說周越此生必不負蘇蓉。
竟真的是他……
「啪嗒——」
周越隨手扔下來一顆珠子,語氣里滿是施捨。
「拿著吧,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耀眼奪目的珠子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停在我面前。
有人催促:「還不趕緊謝謝咱們世子爺!」
「你運氣可真不錯,碰上咱們世子爺心情好……」
我垂眸,伸手將那珠子撿了起來。
緊緊攥在手裡。
再出聲時,連聲音都嘶啞得變了調:「民女,謝世子爺賞。」
周越淡漠的視線在我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下往上面走去。
Ṭŭₒ我被人抓著胳膊拉到了無人處。
「蘇蓉,你怎麼回事?我是看到你我老鄉的份上才讓你在這幫忙的,你可別連累了我!」
說話的人是這座摘星樓的前堂管事。
我求了他好久才換來這個機會進得摘星樓。
原因無他,這裡貴人多,賞賜多。
管事看了眼我手裡攥著的珠子,冷哼一聲:「你倒是運氣好,把這珠子賣了,你那在王府當奴才的郎君便能回家了。」
……
管事嫌我笨手笨腳怕惹了貴人不快,便遣我去後廚幫忙。
我不死心,這世上離奇之事那麼多,萬一真有長得一樣的人呢?
我記憶中的周越溫柔體貼,從沒有他那般高高在上的樣子。
他們兩個,截然不同。
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罷,我都得再去仔細看看。
伸手接過路過小廝手中的糕點,我對管事說:「我只送這一趟,送完就下來。」
摘星樓高十九層,最高層上是個極大的觀星台。
達官貴人最喜在這飲酒作樂。
我端著糕點走到了最上層。
將糕點放下後,我聽見了那幾個貴公子的談笑聲。
「岳世子,你這段時間還經常往又髒又亂的斗米巷跑啊?」
「世子莫不是對那女子動了真情?」
他們口中的岳世子笑了笑,抬頭飲了一口酒。
語氣隨意慵懶:「那賣魚娘有點意思,隨便哄哄,一顆心就捧著送過來了。」
「若本世子心情好,或許會讓她進王府當個侍妾。」
岳世子,岳洲。
岳洲,周越……
我跪在地上,只覺得渾身血液都涼了。
周越就是這位世子爺。
2
兩年前,我在江邊的蘆葦叢里撿到了昏迷不醒的周越。
我把他帶回家,悉心照料。
他有著我從未見過的好皮相。
他說話如同和風細雨,不像斗米巷的人那般大嗓門。
他很有見識,會跟我說我從沒見過的大好河山和風土人情。
我從沒見過他這般特別的人。
我被他吸引,開始對他越來越上心。
起初他傷了腿,不良於行,我便上山去給他采草藥泡腳。
他不高興時,我便去跟說書人學說書,回來了說給他聽,只為了讓他笑一笑。
後來,周越身體好了,便常常早出晚歸。
他說他是端王府的奴隸。
他還說讓我等他,等他賺夠了自己的贖身錢便來娶我……
我信了他。
可如今卻發現,這一切的一切皆是謊言。
他從來不是身世悽慘的奴隸,他在我面前所說所做皆是消遣。
而我,只是他口中那個,有意思的賣魚娘。
又髒又亂的斗米巷,是我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
抬眸看去,周越摟著一個身著清涼的舞女,側頭在她臉上留下一吻。
他伸手將一張銀票塞進了她的衣裳里,惹得舞女嬌笑連連。
極度的奢靡……
我又想起一年前,我的養父摔傷後急需用上等藥材的時候。
生活拮据的我付不起那筆藥錢,鼓足好大的勇氣才向周越開了口。
可當時周越是怎麼說的?
他說,阿蓉啊,我不過是王府的下人,哪裡來那麼多銀子?
阿蓉,你一定不會因為我沒錢就看不起我的是不是?
當時的我還去安慰他。
最後養父重傷不愈在半年前離世……
現在想想,我還真是傻得可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摘星樓的,站在摘星樓下,我抬頭看過去。
上面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身旁的小販人來人往ṭṻ₃,還在為生計奔波。
我攥著世子爺賞給我的珠子,失魂落魄地回了斗米巷。
3
周越是在後半夜回來的。
他沒有點燈,只是自顧自爬上床,從後面擁我入懷。
「阿蓉,我好累啊。」
我睜開眼,黑暗的屋子裡安靜得只能聽見我們兩人的呼吸聲。
我問他:「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周越閉著眼睛,將臉埋在我的脖頸處,溫熱的氣息落在我的脖子上。
也許確實是累了,連聲音都嗡嗡的:「今日是王府世子生辰,府里太忙。」
騙人,明明你就是世子。
「阿蓉,我還是在你這裡最放鬆了,好阿蓉,你可不能不要我,不然我就真的沒地可去了。」
騙人,明明你打心底就瞧不起我。
我一聲不吭,死死咬著唇,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那就太丟人了,太丟人了。
見我不說話,周越稍微清醒了一點。
他從懷裡摸了摸,然後伸手拉住了我的手,將手裡的東西塞進我手裡。
「今天主家賞我的,我特意帶回來送給你。
「阿蓉,你看看喜不喜歡?」
我摩挲著手裡的珠子,眼淚終於忍不住涌了出來。
又騙人。
這明明是你可以隨手賞給下人的東西。
卻偏要當作珍寶來送給我。
周越沒等到我的回應,漸漸沒了耐心,他鬆開摟著我的手。
「阿蓉,我真的累了,你就別耍小性子了。」
4
第二天一早,周越走時隨口說了一句:「阿蓉,我母親這段時間身體不好,你今天能不能去萬福寺替她祈福?」
我抬頭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京城人皆知,去萬福寺祈福是要有講究的。
必須得一步一跪,跪行上一百九十九層石階才有資格進寺祈福。
周越上前將我摟進懷裡,聲音溫柔:「阿蓉,你最好了,你我成婚之後,我母親便是你母親,你可以提前孝順著她老人家。」
他又朝我笑了笑。
以往這個時候,我大抵會毫無懷疑地便答應了。
可今天一看,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虛偽。
我握了握拳頭後又鬆開。
朝他頷首:「我知道了。」
周越離開後,我在院子裡坐了好久。
然後戴著帷帽出了門,往萬福寺的方向走去。
周越突然讓我去萬福寺祈福絕非心血來潮。
我突然就很想知道,他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另一面。
萬福寺今日上香祈福的人並不是很多。
我看著那些跪行在台階上的人,頓了頓,抬腳邁了上去。
走完一百九十九層石階後,我在萬福寺門前看到了幾個人。
為首那人正是周越。
在眾人的簇擁下,他一臉得意:「你們就看好吧,她一定會來的。」
「那賣魚娘啊,最是聽我的話了。」
其他貴公子互相對視一眼,紛紛笑了:「世子爺不愧是世子爺。」
「無論是花魁還是賣魚娘,世子爺就從未失過手!」
周越一邊接受著他人的吹捧,一邊指揮著下人盯著石階。
「在她上來之前,我得離開這,若是讓她瞧見了,可收不了場了。」
可是,我已經瞧見了。
也很感謝他的這席話讓我幡然醒悟了。
我蘇蓉於他,不過是一玩物。
以前與之相處時冒出來的困惑,現在也終於有了答案。
他自稱是王府的下人,可手上卻沒有一點繭子。
他說他在王府做的都是髒活累活,可我曾經讓他幫我抓魚時,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棄卻做不得假。
再比如,街坊鄰里跟我說,周越這般好皮相的人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他們讓我長點心,我可卻一意孤行。
就如周越所說,他隨便哄哄,我這顆心就捧著送給他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以他的身份,只要招招手,就會有很多女子貼上去。
他何必要來招惹我?
也許是有趣,也許是覺得我好玩。
可我不願。
我不願再被他再玩弄於股掌之間,更不願有一天他玩膩了,隨便張張口就把我變成了他的侍妾。
到那時,他應該還會等著我對他千恩萬謝。
我深吸了一口氣,那涼氣沁入我的心肺,讓我整個人都清醒了。
整理了帷帽,我轉身離開了萬佛寺。
我把那兩顆珠子留在了家裡,與周越有關的一切我半點都不想帶走。
背著包袱,我在日落之前離開了斗米巷。
跟著最後一批出城的百姓一起,離開了京城……
5
本以為在天黑之前能趕到驛館,可現在看來倒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速度。
此時天色已晚,路上行人越來越少。
為了儘快趕到驛館,我還特意抄了條小路。
沒過多久,太陽徹底落了山,孤寂的山道上不知何時只剩我一人。
我攥緊了包袱,加快了步子。
山道兩旁雜草極深,所以我也壓根沒注意路邊何時躺了一個人。
路過他的時候,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腳腕。
我被嚇了一跳,直接摔在了地上。
甚至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就往旁邊爬了好遠,待回過神看過去這才發現那裡躺了一個男人。
「救我……」
男人發出了一點聲音。
我沒去看他,站起來拔腿就跑。
路邊的男人不能隨便撿,我已經吃過一次虧了,長記性了。
利器的破風聲從身後傳來。
我肩膀一疼,整個人跌坐在地。
男人的聲音再次傳來:「姑娘,飛鏢上抹了毒,你若不救我,你就得跟我一起死。」
我:「……」
男人名叫段城,把他從地上費力架起來時我才發現他渾身是傷。
我沒多問,只道:「去哪?」
段城:「往北三里處有個山洞。」
他身形高大,身材精壯,此時整個人半靠在我身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撐著他走到了他口中的那個山洞。
段城被我扔在地上,發出一聲輕哼。
我大喘著粗氣靠在石壁上,緩了好久才緩過來。
「解藥呢?」
山洞一片寂靜,沒人回應。
我轉頭看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連滾帶爬地走了過去。
「喂,醒醒!」我晃了晃他的肩膀,「我已經照你的話做了,你得把解藥給我啊!」
晃了好久,他還是一動不動。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里升起。
他不會……死了吧?
他死了,我怎麼辦?
一想到我剛被一個男人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幡然醒悟,轉身就被另一個男人害了性命,支撐著我走了好久的那股氣突然就泄了。
我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在段城的身上摸索著。
心裡還存著最後一絲僥倖。
萬一呢,萬一他就把解藥放在身上呢?
摸著摸著,身下的男人說話了。
「姑娘,你哭夠了沒?
「被占便宜的是我,我還沒哭呢。」
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處,如燙了般立馬收了回來。
視線上移,段城微眯著眼看著我。
我總覺得,他像是在笑……
6
段城用那所謂的秘制毒藥把我留在了山洞裡,讓我當起了他的貼身丫鬟。
每天伺候他擦拭身體,去附近村子裡買糧食和草藥。
這日,我如往常一樣閉著眼睛慢慢扯開了他的衣裳。
段城的胸前有很嚴重的劍傷,需要每日換藥。
我的手還未摸到他的胸口便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啊!」
我嚇了一跳,立馬抽回手。
「你這人真有意思。」段城的聲音比前幾日要有力多了。
「每次給我換藥就跟會要了你的命似的。」
我沒好氣地把藥扔給他:「你自己換吧。」
段城低低地笑了兩聲,又道:「難不成我比那周越還可惡?」
他這句話一出口,我腳步猛地一頓。
隨即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他:「你說什麼?」
段城:「這幾天晚上你天天說夢話,一直在罵這個叫周越的人。」
「怎麼?他是你仇人?」
我沉了臉:「以後別在我面前提他。」
段城一愣,隨即又笑了:「沒想到你還挺有脾氣。」
他這一笑,我才反應過來他此刻正赤裸著上身。
視線不自覺落在他精壯卻布滿傷疤的胸口,我臉皮一熱,整個人都僵硬了。
在段城再次開口之前,直接轉身出了山洞。
近乎落荒而逃。
……
我懷疑段城在騙我。
我肩上被飛鏢擦出來的傷口都要癒合了,也沒感覺到半點中毒的樣子。
想了一會兒沒想出什麼所以然,一轉頭,我便看見了靠在樹上的段城。
他的傷好了不少,眼下已經逐漸可以自己走了。
他朝我吹了個口哨,像極了一個流氓。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看了他一眼:「沒必要知道了,以後山高水遠,不會再見了。」
段城聳了聳肩:「那可不一定。」
我走到他面前,攤開手:「解藥呢?」
段城看著我,勾了勾唇:「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是啊,我早就猜到了,根本就沒有解藥。
這只是他為了讓我救他才找出來的藉口。
這世上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就會騙人!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進了山洞快速收拾了包袱。
彎腰走出山洞的時候,一個綠色的東西徑直朝我落了下來。
我下意識伸手接住,入手一片溫涼。
是塊成色極好的玉佩。
「騙了你是我不對,這塊玉佩算是賠罪。
「以後拿著這玉佩,我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
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走吧,一起下山。」
我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跟了上去。
至於他說的話,當時的我根本沒有當回事。
沒等走到驛館。
一陣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飛速傳來。
我驚慌轉身,只見一隊黑甲兵呼嘯而來,轉眼間便已到眼前。
急停的馬兒在地上激揚起大片塵土。
我被面前的嘶鳴的駿馬嚇了一跳,整個人朝後仰去,身子瞬間不受控制。
一隻溫熱的手掌攬住了我的腰,把我穩穩地撐了回去。
段城站在我身後,與我離得極近。
他在我耳邊說話,語氣滿是揶揄:「小心點。」
我只覺得心臟跳得有些快,也許是被馬嚇的,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那些黑甲兵齊齊下馬,在段城面前單膝跪地。
「屬下來遲,請將軍恕罪!」
7
原來,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鎮北將軍。
此番回京途中只帶了小隊親兵,卻不想遇襲與親兵失散,險些出事。
段城翻身上馬,坐在馬上低眸看著我:「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我:「雲州。」
我原本就是要回老家雲州的。
可我這話一說出口,段城反而沉默了,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雲州如今並不安生,聽說陛下已經準備把雲州割讓給北狄了。」段城問我,「你真要回去嗎?」
我不知道。
可我更不知道除了雲州我還能去哪?
許是看出了我的猶豫與窘迫,他只朝我伸出了手:「先上來吧,一路上你可以慢慢考慮。」
那些黑甲軍齊齊上馬,訓練有素地在一旁等著,莫名有種壓迫感。
我有些緊張,鬼使神差地伸手握住了段城的手掌。
段城輕鬆一拉,我瞬間被拉上了馬。
他在我背後半抱著我,拽著韁繩,低喝一聲:「駕!」
戰馬奔騰,我感受著迎面吹來的清風,難得地感到了一絲暢快。
臨到驛站之前,路邊出現了一隊人,正拿著畫像對比著過路人。
我一眼就看到了畫像中,那與我別無二致的臉。
「端王府尋人!行人暫留!」
他們拿著畫像仔細對比著過路的年輕女子。
我心頭一驚,整個人都僵硬了一瞬。
周越在找我?
為什麼找我?
因為我讓他失了面子,所以惱羞成怒了?
無數想ṱū́₍法在我腦海里閃過。
段城的聲音把我拉回了現實:「那畫像上的人,與你生得倒是極像。」
我沒說話。
他輕笑一聲,用左手輕遮住了我的臉,駕馬上前,直直越過了那群人。
有人瞧見了我,正要上前,卻被旁邊的年長者一把拉住。
「你不要命了?!
「那可是活閻羅段城,誰敢攔?」
托段城的福,我輕而易舉地躲過了他們的搜尋。
走出了好遠後,段城把手放了下來。
「現在看來,ẗù₈你的處境似乎並不好。」
我沒有反駁:「如你所見。」
段城漫不經心道:「我可以幫你。」
我問他:「怎麼幫?」
段城:「跟我回將軍府,有我在沒人動得了你。」
我愣了一下,沉默著沒說話。
只不動聲色地跟他拉開了距離。
段城察覺到了我的不自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別誤會。
「我是覺得你手腳麻利,伺候我伺候得很舒心,想讓你去我府里當個丫鬟。
「你進了我的府,我保你周全,這場買賣不虧。」
雖說他說的這番話不太好聽,但不可否認,確實讓我自在了不少。
他沒有催我,只是當我們在驛館門口又遇到一夥拿著畫像到處尋人的人時,我立刻便同意了。
當丫鬟而已,這點苦我還是能吃的。
段城勾了勾唇角,一揚馬鞭:「駕!」
8
我以丫鬟的身份住進了段城的鎮北將軍府。
但我總覺得,自己不像是個丫鬟。
我剛把掃帚拿起來,一旁的小廝連忙跑過來奪走:「蘇姑娘,這個活是我的。」
我剛把髒衣服放進桶里,又有丫鬟跑過來抱著桶就走。
將軍府下人似乎很喜歡跟我搶活干。
我正坐在院子裡無所事事,有人來尋我了。
「蘇姑娘,將軍回來了,在前廳準備用用飯呢。」
我點了點頭,起身朝那邊走去。
段城回京之後格外忙碌,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下帖宴請了一遍。
他在府用膳的時間不多。
但每次用膳都讓我陪他一起,也不讓我在一旁布菜伺候。
他說看著我吃飯食慾會變好。
我剛走到前廳便瞧見段城朝我招了招手。
「今日京城發生了一件趣事。」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邊的芙蓉糕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坐在他身邊:「什麼事?」
段城笑了笑:「聽說端王世子岳洲公然拒了與吏部尚書家千金的婚,端王爺氣壞了,聽說打斷了他的一條腿呢。」
我拿筷子的手一頓。
段城恍然未覺,繼續道:「先前那些滿京城內外找人的人都是那位世子爺派的。」
「據說他在找一位賣魚娘……」
啪嗒!
手上的筷子被我不小心掉落在地,段城停了下來。
他抬頭看向我:「怎麼了?」
我正要說話,他卻漫不經心又來了一句。
「莫不是心疼了?」
我驚詫地抬頭看向他:「你說什麼?」
段城:「若我真就這麼把不知底細的人帶進府里了,我在戰場上早就死了千次萬次了。」
他伸手在我額頭輕敲了一下:「蘇蓉,你小瞧我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與那岳洲是什麼關係。
以他的心機,只要用心打探,甚至能猜出我不辭而別的理由。
那他把我帶進將軍府又是為了什麼?
我突然發現,我其實對段城,一無所知。
這個認識讓我瞬間變得有些恐慌。
確切地來說,是對他這種莫名的信任讓我害怕。
也許是我的緊張太過明顯,段城反手拿了一塊糕點塞進了我嘴裡。
「行了,別緊張。
「你跟岳洲之間的事我確實知道了,但卻並不怎麼感興趣。
「我承認,我把你帶進將軍府確實別有所圖。」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段城自顧自道:「我與那岳洲有點私仇。」
他頓了頓,抬眸看向我:「想借蘇姑娘好好氣他一氣。」
「姑娘這樣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你難道就不想與他斷得乾淨嗎?」
都說段城是戰場上的戰術奇才,直到現在我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
他的話看似漫不經心,卻每一句都在把我往他的方向引。
就像是技術精湛的獵戶,精心製造了一個個陷阱,把他目標的獵物引入囚籠。
我承認,我被他的提議說動了。
9
七月十九那日,丞相壽宴,廣發邀帖。
段城眼下是聖上面前的紅人,自然在受邀之列。
天還沒亮,他便差使好幾個丫鬟湧進了我的屋子,把我拽起來梳妝打扮。
我從沒穿過那般金貴柔軟的料子,也不曾梳過那麼複雜靈巧的髮髻。
待我好不容易收拾好後,只覺得哪哪都不自在。
房門打開,我猶豫地走了出去。
段城就站在院子裡等我,習武之人身姿極好。
聽到動靜,他轉頭看了過來。
臉上訝異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便浮現出了笑意。
我有些窘迫:「你笑什麼?是不是不好看?」
越想越覺得奇怪,我下意識轉身:「我去把衣裳換回來。」
「等等。」
段城叫住了我,然後大步走到了我身旁。
他微微彎腰,將臉湊了過來,目光落在我臉上,直白得有些放肆。
我愣了一下,正要躲開他便已經退了回去。
「很好看。」他說。
「你這麼好看,我有點捨不得給岳洲看了。」
又來了,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
馬車一路走走停停,大概一炷香後便到了丞相府。
丞相長子陸橋親自迎了過來:「段將軍!有失遠迎!」
他這一聲喊,尚且還站在門口的賓客們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段城恍若未覺,自行跳下了馬車,然後將手伸進車內,牽著我下了車。
陸橋一愣:「這位是?」
段城笑了笑:「這是……段某的未婚妻。」
「實在不放心她一人在家,便帶她一同過來了,多有叨擾。」
陸橋震驚地抬頭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