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社會聽到的渣男語錄,沒想到有朝一日也會從我嘴裡說出。
看著他目眥欲裂。
莫名地,心頭有些爽意。
而這番爭吵的結果,就是他冷眼轉身離開,去往那金屋藏嬌之地。
多年夫妻,心裡到底還是有些痛的。
捂著心口緩了好久,眼淚也不爭氣,砸在地上。
【所以,你還是輸了。】
眼淚落下的瞬間,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整個人僵在原地,隨即心中浮現一抹巨大驚喜。
「系統,你提前甦醒了?」
6
系統說,雖然提前甦醒,還是得等到半月後,他的能量才能完全恢復。
屆時,方能帶我回家。
但我還是很高興,又有些心虛。
尤其目光觸及那塊碎玉時,聽著系統發出的冷笑,愈發覺得丟臉。
【辛晚,這塊玉都快紅透了。】
密密麻麻的裂痕,每一道都是背叛的證明。
偏他這麼說,我也很委屈,誰能想到當年那麼好的少年,會驟然變心呢?
見我難過,系統不再嘴貧,而是同我一起嘆息。
【沒關係,咱們一起回現代,以後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
【至於裴書臣,既然他領了那盞燈,就該想到燈滅的後果。】
系統聲音泛著冷意。
我知它心向我,好歹多年相依為命,見我被欺負,又怎能不惱怒?
而系統提前甦醒,是僅剩的半月時間,就過得格外快些。
系統存在於我體內,與我視線共存,他說許久未見人間繁華,別讓我多出去轉一轉,多瞧一下好景色,還有各種糕點,吃完得給他形容味道。
我笑著罵他麻煩,他傲嬌開口:【那也沒辦法,你肯定會答應我。】
是啊,會答應的。
因為我心知肚明,他會這麼說,無非是希望我多散散心,莫在房中悶出病。
而那夜爭吵後,裴書臣好幾日都未回府。
我也不打算找他,畢竟他能去的地方,也只會有那一處。
陪著系統瞧了幾日風景後。
國公夫人上門,說要送我件禮物,一個模樣俊俏的人魚妖少年,赫然跪在我腳邊。
從前,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出現過。
這個時代的人,把妖當禁臠,打發時間的玩意兒,無需任何尊重。
故而,有時為了討好,便會相互送些妖。
以前也有人給我送,都是模樣俊朗的少年,每次我都會很含笑收下,轉而迅速派人將他們送往深山。
不收,那就是送到另一個貴人的床榻上,生死都不由自己。
我不想作孽,也想為自己積些福德。
這次同樣如此,收下他後,就準備喊人將他送走。
不過,沒來得及。
頌夏突然出現,看見那少年,震驚到不行,那少年亦是如此。
原本眼中毫無光彩,見到頌夏時,是止不住的激動。
想來,應該是舊相識。
所以我將少年帶入我院中,又遣散了其他下人,只留下頌夏。
「三年前,我生辰,阿姐你送了我許多禮物,還有金元寶。我便想著出府買些新衣裳,路過攤販時,我買了條小魚,放在房中養著。阿姐你知道的,我這人閒不住,總愛絮絮叨叨。小魚模樣很是漂亮,我有時就會對著它說話,喚它阿嶼,它像是通了靈性,每次都會認真聽我說話。後來,他突然化形,我跟在阿姐身邊多年,自然也知道妖無辜,他模樣生得實在美麗,若是被別人發現,恐有災禍,我就向你告了一月的假,親自將他送往深山小溪。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相見,卻沒想到……」
頌夏嘆了口氣,走到那阿嶼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
「你怎麼這麼笨,怎麼會被人抓到了呢?」
阿嶼垂眸,臉頰貼著頌夏的掌心,輕輕蹭了蹭。
「因為,我想見你。」
頌夏被鬧了個臉紅,可還是止不住望向他,阿嶼亦是如此,滿眼赤忱。
我到底是過來人,如何看不出他們之間有情義。
不過,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所以我告訴頌夏,讓她去煮一碗熱茶,我有話要和阿嶼單獨說。
頌夏應聲說了句好,又轉頭看著阿嶼:「阿姐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你不用害怕她,她不會傷害你的。」
說完,她轉身離開。
關上門,房間裡就只剩下我和阿嶼。
阿嶼站在我面前,我單手托著下巴,細細打量著他。
他的確生得一副好皮相。
唇紅齒白,眼波流轉,比女子生得還要好看。
【你已經看了許久,把人家都給嚇著了。】
系統冷不丁出聲,我默默收回視線,但還是在心裡忍不住嘴硬。
「誰人不喜歡美麗事物,我這是純粹欣賞。」
沒說謊,仔細打量,也是為了頌夏。
所以我直接切入正題:「你喜歡頌夏?」
他點頭,眼裡有些膽怯,但還是鼓足勇氣開口:「我知道你們人類都看不起妖,可我真的喜歡她,想一輩子待在她身邊,哪怕是當禁臠,我也是願意的。」
我搖頭:「可頌夏不會願意的。」
這丫頭跟了我許久,她眼裡人妖平等,做不出這種喪良心的事。
喜歡,那就是正正經經地喜歡。
他眼神黯淡一瞬,我繼續說:「她喜歡你,不是把你當成玩物,而是把你當成心上人的那種喜歡。」
多年陪伴,我自然了解頌夏心事。
我並非不願成人之美。
可是,真心這東西,我親眼見它爛過一次,我怕頌夏也會受到傷害。
所以我直接問他:「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月神廟的天階高台,你去求一盞誓約燈,此生此世絕不辜負頌夏,不會愛上任何人或妖,否則不入輪迴,靈魂寂滅。」
阿嶼抬眸,眼睛很是亮堂。
「如此,你就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我忍不住啞然失笑。
自然,不止如此。
【我就知道,你還是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喏,新的那塊玉,已經放在你袖子裡了。】
系統不會與我心有靈犀,哪怕我什麼都不說,他都知道我的想法。
有了這塊玉,那麼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只要有所背叛,頌夏都會第一時間知道。
這是我身為她的姐姐,唯一能夠為他做的事情了。
見他爽快答應,我姑且認他當我妹夫,便招呼他坐下。
不過還未來得及開口,幫忙被人某人踹開,一臉鐵色的裴書臣,只是站在我身旁的阿嶼,目眥欲裂。
「辛晚,你當真將這個妖留下了?」
我愣了一下,才突然反應過來,往常出現這種情況,我都是第一時間將妖送走。
而負責此事的人,是裴書臣的心腹。
這次,我不僅沒將妖立刻送走,還帶回了房間,屏退了所有下人。
也確實會讓人胡思亂想。
不過,那又如何?
我笑著看向裴書臣:「妖而已,非人,何須動怒。」
聞言,他眼中惱意更甚。
「非人?他縱然是妖,可也已經化形,和少年無甚區別,你可知你在幹什麼?辛晚,你是要背叛我們的承諾嗎?」
原來,他也知道這是背叛啊。
我嘴角笑容有些苦澀,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將我包裹,真的覺得很可笑。
【晚晚,為這種人傷心,不值得。】
系統突然開口,同樣嘆息,同樣難過。
頌夏走進來,感受著屋內詭異氣氛,又看了裴書臣一眼,連忙將阿嶼護到身後。
「我喜歡阿嶼,無論他是人是妖,阿姐只是想成全我。」
此話一出,裴書臣便知道他誤會了我。
我將頌夏成妹妹,他是知道的,所以今日之事,只是一個姐姐,想要考察未來妹夫而已。
「阿晚,我……」
「沒什麼好說的,道歉的話我也不想聽。」
我直接打斷了裴書臣的話。
「不過,我覺得你有句話說得挺對的,既然化形,就和人無異。背叛就是背叛,縱然說得天花亂墜,也是無用的。」
再然後,我沒去看他眼底的慌張錯亂,而是直接將他趕出院子。
原來爛掉的真心,是那樣傷人。
7
接下來幾日,我沒再和裴書臣有任何交流。
他知我惱怒,哄了兩日。
我始終不為所動,他眼底耐心漸消,藉口公務繁忙,又去了那處院落。
不過,這都和我沒關係了。
如今我所在意的,就是頌夏的婚禮。
阿嶼勉勉強強還算過關。
他去求了月神娘娘,以妖身跪滿千階,求得一盞誓約燈,高掛神廟。
他的誓言,是永不背叛,是絕不變心。
而有了裴書臣的前車之鑑,如今的誓約燈,也會沾染人性,完善誓言中的 bug。
再加上那塊白玉。
如此,是我能為頌夏做的最後的事了。
我將白玉交到她手中,告知她這塊玉的作用時,她驟然紅了眼眶。
然後將我擁入懷中。
「阿姐,這段時間,你一定很難過吧。」
說話間,她的眼淚砸落在地。
真是個傻丫頭。
我跟她說不要緊,難過也過去了,她跟她說我即將回家,她又忍不住大哭了一場。
我連忙替她擦開眼淚。
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
可不能哭。
我要嫁妹妹,嫁妝自然得備好,連著幾日在京城裡買了許多珠寶首飾,還有各種時興的布匹,我通通都買了下來,包括我私庫里的那些珍寶,一半捐出去,一半留給頌夏。
或許是去首飾店太勤,沒想到居然會遇到她。
「辛晚姑娘?」
阿狸見到我,眼神有一瞬的錯愕,但還是忍不住向我走來,眼中含著些許挑釁。
「都道裴相痴情,辛晚姑娘當真好福氣啊。」
我並非聽不出她言語中的譏諷。
所以我告訴她:「真心之人,世上少有。就前幾日,那求得月神娘娘垂憐的魚妖阿嶼,為心愛之人掛上了一盞誓約燈。也不知阿狸姑娘,是否羨慕呢?」
妖和人,在化形之後,其實沒有太大區別。
阿狸也就像是一個普通姑娘,自然也會對情愛一事抱有幻想。
挑撥離間,當初是為了政事,我玩得很熟。
沒想到如今,竟然會用在感情一事上。
還真挺沒出息的。
不過,有用就行。
這世間,人會輕賤妖,可妖也期待真情,而如今阿嶼即將和頌夏大婚,是我一手操辦,周玄安亦給了我這個面子,頌夏得封縣主,如今身份同樣貴重,她也願當眾許諾絕不辜負阿嶼。
那麼其他的妖,或羨慕,或酸楚。
譬如阿狸,如我所料,當天晚上便去找了裴書臣。
系統有時能給我開些金手指。
比如小院裡發生的事,他能夠轉述給我聽。
【那隻小狐狸,先是纏著他在床上纏綿,情到最深處,問他願不願意給自己一個名分,裴書臣沒同意,小狐狸就流了淚,問他是不是只喜歡自己的身子……我覺得這小狐狸腦子有點問題,這難道不是很明顯的嗎?咳咳,緊接著,裴書臣沉默了,只說給不了名分,但以後會努力多給她一些陪伴。小狐狸還是不願意,問他能不能給妻子那種愛,裴書臣被她鬧得有些煩,也沒再繼續哄,小狐狸哭得更凶了,往他臉上撓了一爪,裴書臣氣到不行,抓著衣服就下了床。這不,待會兒就要回來了。】
聽完轉述,我轉身將房門關好,又吹滅了蠟燭。
不久後——
系統再次出聲:【他回來了,進了院子,想推開你的房門,沒推動。應當是怕吵到你,轉身去了書房裡睡了。】
我「嗯」了聲,這才安心睡下。
8
我即將離開,但我想親自送頌夏出嫁,她也想讓我見證著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好歹有個郡主身份,找了不少人,籌備了這場婚禮。
大婚那天,京城許多貴客都有前來,無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還是如今頌夏的縣主身份,都會給幾分薄面。
而阿嶼,身為縣主夫君,自然也不是能夠隨意欺凌的對象。
等到他們大婚結束,就會出發去往江南,那裡我有一處宅子,裡面還有不少銀兩,足夠他們這一生衣食無憂。
我看著他們拜堂,恍惚間回想起了自己。
成親那天,紅蓋頭擋住了我的視線,我有些緊張,裴書臣將我的手握得很緊。
他和我說:「不怕,往後我永遠都在你身邊。」
那時風吹過,蓋頭被吹起了一角,我看著滿眼激動的裴書臣,那時的他很愛我。
如今,物是人非。
婚禮既成,我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裴書臣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溫聲開口:「阿晚,幸好你一直在我身邊。」
我轉身看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因為我還是想不明白,從前那個滿眼都是我的人,怎麼就突然爛了呢?
【想不出來,那就別想了,沒意義。】
系統說得對,糾結這個問題的答案,確實已經沒意義了。
反正,再有三天,我就要回家了。
9
只剩下最後三天,送走了頌夏和阿嶼,我也打算好好和這個時代告別。
第一天,我去了月神廟。
月神娘娘憐我,我進入後殿,她邀我飲茶。
「三日後,你就可以回去了。」
我點頭,又說了一句多謝,月神娘娘輕笑,指著那盞高掛的誓約燈。
「你應當發現了,這盞燈,也快要滅了。」
「這是他咎由自取,活該。」
我說話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心痛和不舍,背叛本身就需要代價。
月神娘娘點頭,又掏出了月鏡。
月鏡是神物,能窺見世間萬千風景,我們跪拜時,月神娘娘就通過這面鏡子看向我們。
「你瞧,今日又有一對有情人,想來求一世情深。」
我垂眸看了一眼,忍不住啞笑:「一世情深,必須求您,還不如守住自己內心。畢竟一輩子那麼長,守不住自己的本性,就算有神的加持,那也是枉然。」
神能應允人千萬事,可也沒法控制人心。
「人心,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
月神娘娘也不由感慨。
但最後,她還是賜福他們,祝願有情人,一世情深。
我從後殿出來時,系統說他和月神娘娘有話要說,很是重要,連我也不能聽。
所以他暫時脫離了我的身體。
我走到前殿,裴書臣正在等我,或許是那日我的話,讓他有些心虛,這幾日也沒去找阿狸。
反而日日都守在我身邊,各種疼愛姿態。
不過,我現在內心毫無波瀾,如果一定要有情緒,那就是作嘔。
10
倒數第二日,我去了皇宮。
昨晚我沒讓裴書臣進我臥房,他有些不滿,拂袖離開,轉身去了那小院。
一夜間,碎玉滾燙了許多回,裂紋密密麻麻。
已經和一塊紅玉沒什麼區別了。
但我還是將那塊玉妥帖收好,因為我要用來提醒自己,真心難測,日後莫強求。
進入皇宮後,我們照例去了海棠苑。
周玄安手裡拿著聖旨。
「等你離開,我會親自將這道聖旨送往裴府,會讓天下人皆知,是他對不起你。」
「多謝。」
一時間,我倆有些沉默。
不約而同飲茶。
他笑:「以後,就真的見不到了。」
「是啊,所以你要當個好皇帝,造福一方百姓,莫辜負那些出生入死的將士們。」
當年,內憂外患。
朝廷有奸臣,邊關有蠻夷。
前者,蠱惑人心,利用手中權勢大肆魚肉百姓。
後者,嗜殺成性,屢屢侵犯邊關百姓。
我們三人曾一同上過戰場,打了勝仗時,也會和將士把酒言歡。
可到底,人生是不圓滿的。
還是有不少將士,留在了那個黃沙漫天的地方,永遠也回不了家鄉。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悲傷。
所以周玄安站了起來,他大大方方張開雙臂,然後沖我笑:「既然以後都見不到了,那麼去他的禮數教養,朋友之間的擁抱,可以嗎?」
我說不出拒絕的理由,同他一樣,大大方方張開雙臂,做最後訣別。
這個擁抱很輕,稍碰即逝。
轉身,我就看見了眼尾猩紅的裴書臣,以我對他的了解,當是誤會了。
不過,我也不想耗費任何力氣和他解釋。
沒必要,不是嗎?
他拳頭握得很緊,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笑意,轉身離開時,很是決絕。
周玄安猜測:「你說他是不是去飲酒買醉了?」
我搖頭,看著掌心那塊紅玉。
「我覺得,他去找那隻小狐狸的可能性,更大。」
而一個時辰後——
玉滾燙,紅色裂紋再次形成,真是爛到骨子裡了呢。
11
最後一天,我讓人在院子裡搬了張桌子。
又吩咐廚房備一桌好菜。
還有酒,是最便宜的那種,但很烈,也很好喝。
天黑時,我讓人去找裴書臣。
他的心腹自然知道他的行蹤。
不過,他沒來。
也是意料之中吧。
我自顧自倒一杯酒,站在海棠花樹下,遙望這邊關方向。
那年寒冬,我們贏了最後一戰,卻也實在慘烈。
好多把酒言歡的將士,身上全是鮮血,我和裴書臣就約好,每年這一天,要記得祭奠他們。
裴書臣忘記了,我沒忘。
我將酒倒在地上,一點點滲入土中,全當他們在豪飲。
「系統,等我們回到現代,每年這一天,你陪我一起祭奠他們吧。」
【好,我陪你。】
……
最後一晚,我就坐在院子裡,閉著眼,感受風吹過的瞬間。
時間過得很快。
莫名的,我有一點緊張。
系統安慰我:【沒事,現代你雖然你沒有親人,但你有我這個夥伴,我永不背叛。】
我說好,還說它若膽敢背叛,我就把它拆成零件。
【天亮了,我的能量已全部回歸。】
系統突然變得很認真。
【攻略者辛晚,是否確定即將回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