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蕭家私密,外人不得而知,蕭兄母親是勘破了大統領的醜事,被逼迫而死,這背後的隱情是我與蕭兄一同查明的。」
我點點頭,可憐了蕭夫人,曾幾何時也是夫妻恩愛、兒子孝順的有福之人。
再遠遠望向自己風韻猶存的母親。
她以美貌為武器,造太多孽了。
想問的事情問完了,我便專心觀禮。
從未見過魏昭穿紅色,也不知襯不襯喜服。
可當新郎官走出來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多慮了。
魏昭穿喜服可真好看啊!
他身量修長,皮膚又白,穿紅色怎會不好看啊!
眾目睽睽之下,新郎官牽著新娘走向雙親,走到一半卻扔下新娘不管,朝我走來了。
我身前的人都自動讓開了道路,直到魏昭牽起我的手對我說,「韶華,我這輩子只會娶你一個人。」
太子瘋了,他對著陛下的賢妃叫公主的名諱,還說要娶人家。
我直愣愣地望著魏昭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眸,悲從中來。
16
太子謀反了,於新婚典禮上,公然行刺陛下。
大殿中兩股勢力突然殺成一片。
魏帝大怒,下令緝拿太子!
魏昭趁亂帶我逃了出來,我知道,他只想帶我逃出來。
選在這個時候動手,他沒有勝算的。
我問他為何不再隱忍一段時間?
「忍不住了,自我知道你每日過得那樣艱辛之時,我就不想忍也忍不住了,我必須儘快把你帶出來!」
「那你呢,你怎麼辦?」
魏昭無所謂地笑了笑,夕陽將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身影交疊,似乎永遠不會分離一樣。
「魏昭此生,唯不負韶華,你自及笄之日便跟了我,依戀於我、信任於我,我定然要護你一世周全!」
我真的很難過,我看見了負責追捕之人是蕭統領,我母妃的人,他不會讓魏昭活著回去面聖。
我要失去魏昭了嗎?
「韶華不哭!」
魏昭輕輕將我摟在懷裡,低聲安撫。
「我知道你想做的事,去做吧,我在青州給你留了一些東西,可助你成事。」
我拽著魏昭的手,放在我的腹上,哽咽著告訴他,「三個月了,我們的!」
魏昭的笑容還是那麼溫柔。
「我知道!韶華會將我們的孩子生下來的對嗎?」
我點頭,我一定會的,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那就好!」魏昭將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覺到了,他也在流淚。
「真捨不得你們啊!韶華可否願意喚我一聲夫君?」
「夫君!」我當然願意。
17
在我最初的計劃里,我們理應是一對恩愛夫妻。
「韶華乖!安心走吧!為夫為你殿後。」
魏昭最後摸了摸我的頭髮,再抬首時,眼中已經充滿了堅決。
「影衛聽令!吾令爾等即刻起,改認韶華公主為主,生死相護!」
「諾!」
魏昭把他的影衛都給了我,不留退路。
我卻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我們一起走吧!」
魏昭輕輕對我笑了笑,我們都知道,他走不了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一個謀反的太子,今日離不開都城。
「帶公主走,前往青州,不可耽擱!」
我被影衛護送著離開,望著魏昭持劍而立的背影,我體會到了何為撕心裂肺。
心裡好像有什麼轟然崩塌。
而我偏偏是那種越崩潰越冷靜之人。
叫我連沉浸在即將失去魏昭的痛苦之中都不能。
影衛帶我一路廝殺,魏昭能在都城動用的兵馬並不多,但他卻為我安排好了一條逃生的路。
籌碼雖不多,保一人卻夠了。
路過掛滿白帆的蕭府時,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影衛跟著我。
身後儘是廝殺的聲響,我卻平靜地找到蕭啟,對他道,「跟我走吧!我幫你給你母親報仇。」
蕭啟望著我,先是震驚,後是疑惑,最後望著廝殺在一起的影衛與禁軍,恍然大悟。
「可!」
一瞬間,我們達成了約定。
但我知道,除了報仇,更多是因為魏昭,他們本親如兄弟。
魏昭愛護我,他們多多少少會愛屋及烏。
18
我們從蕭家的密道逃出,雖做不到掩人耳目,但密道里機關眾多,給我們爭取了不少的時間。
魏昭在城外給我準備了快馬與馬車,一路疾馳趕往青州。
我護著肚子,不敢再想魏昭。
我的運氣不錯,一路都沒被魏帝的人追到。
等我到了青州才得知,魏太子自刎於宮前,朝堂亂作一團,魏帝分不出心思追殺我了。
我深知是我害了魏昭。
我後悔了!
我不該對他有所圖!有所求!
我想問問滿天神佛,可否拿我的性命換回魏昭?
可是漫天神佛無人回應我。
許是心痛難當,我昏迷了三日。
待我清醒之時,蕭啟告訴我,這三日我一直喊著魏昭和孩子。
我問他孩子怎麼樣了?
蕭啟言,太子最後的血脈,他當然不會讓孩子有事。
孩子無事便好。蕭啟令為我診治的醫士封口,我也藉機瞞下懷有身孕的消息,擬信召當時藏於朝中的官員赴青州舉事。
於此處等了半個月,我等來了三個州牧、兩個御史、五個郡太守,外加幾個縣令。
這些人,還帶來了追隨者若干,大大小小都有些官職。
這半個月,我令帶領鷹衛軍的徐將軍留下小部分兵馬,迷惑朝廷派出的鎮壓軍隊。
而徐將軍則帶領鷹衛軍大部隊與我們匯合。
除此之外,青州已經完完全全被我安排下的人控制。
韓煜也來了,他替我帶來了太子的幕僚。
兩波人雖平日在朝中井水不犯河水,並未有太多交集,但一方想要復國,一方欲替儲君報仇。
如今聚在我這裡倒也和諧。
而我則一改平日裡的怯懦,眾目睽睽之下身著縞素,大大方方地為魏昭守孝。
有人問我為何人服喪,我只道是為了我夫君。
我的身份與情事不是什麼秘密,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認。
19
半月後,徐將軍帶著鷹衛軍趕到青州,加上魏昭給我在青州留下的四萬兵馬,還有那些郡太守、州刺史掌握的兵馬,我手中能任意調動的軍馬足有二十萬。
北國一統天下的十餘年,南國遺留下來的官員日子很是不好過。
魏帝厚此薄彼明顯,南國官員吃力不討好,如履薄冰,南國百姓更是備受欺壓。
我在青州一朝舉事,不少南國官員前來投奔。
軍隊也一日比一日壯大。
蟄伏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協調好了眾官員之間的關係,我找準時機,一舉攻下了青州兩側的兗州與徐州。
與青州連成一片。
隨後我令人刻印、制璽,趕製蟒袍。
魏昭身死的第三個月,我以南朝公主的身份,在青州自立為王。
魏帝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匆忙集結了三十萬大軍征討我,挂帥的是蕭澤將軍,蕭啟的父親。
我的弟弟福王被立為太子,魏帝還昭告天下,說我肚子裡懷的是他的孩子,叫蕭將軍平叛時莫要傷害我與孩兒。
那封平叛的檄文我看了,竟是說得情意綿綿,無非是許我榮華富貴,妄圖懷柔於我。
有意思的是,我明目張胆地為他兒子服喪,他卻昭告天下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
對此我不甚在意,只是我的肚子漸大,逐漸顯懷,孩子是瞞不住了。
是夜,南朝舊臣在我的營帳中跪了一地。
為首的韓將軍一臉沉痛地捧著一碗墮子湯。
韓將軍是被我父皇當作手足一般對待的將領。
小時候他對我也十分疼愛,應是不忍傷害於我。
估計是被逼著出頭的,此時只是跪在我腳下,捧著藥,不肯再多說一句。
他不願說,自然有人會替他說。
「請公主放棄孽障!日後公主成大事,還會擁有明正言順、尊貴的麟兒!」
逼我拿掉孩子嗎?
我不會的!這是魏昭在世間最後的血脈。
更是我的孩子。
今夜若不能善了,我不介意放幾人的血,教會他們如何順從君主。
20
「誰要動本將的孩子?」
我聞聲望去,原來是蕭啟上趕著喜當爹來了。
徐將軍忙藉故打翻了手裡的墮胎藥。
起身厲聲質問蕭啟,「蕭家小兒!你竟敢染指公主。」
蕭啟抱胸,毫不畏懼地看了過去,「兩情相悅,發乎於情,在下實在情難自已!」
我忽地笑了,望向跪了一地的人。
「諸位不讓我生這個孩子嗎?」
我知道我此時的面容有多唬人,不是沒有人想拿捏我,妄圖把持我手中的勢力。
我只能狠,比所有人都狠,讓所有臣服我的人,不但要尊崇我,還要畏懼我。
「可是這是本公主自己的孩子,何時輪到別人做主了?諸君今日前來,可曾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夠不夠替本公主做主?」
蕭啟眉目一挑,適時唱白臉勸我。
「公主莫要生氣,諸位大人也是被魏帝迷惑,不知內情,怎會真的要你我孩兒的性命!」
我瞥了蕭啟一眼,他這個主意不錯,我暫時不能揭穿。
若是承認我肚子裡的是魏昭太子的孩子,難保不會被死忠於南國之輩殘害。
「既如此,是爾等唐突了!」
徐將軍壓根不在乎公主懷的到底是誰的孩子,歸根結底都是穆家的血脈不是!
如今孩兒他爹找到了,他可不想再為難公主。
趕著一幫人出了公主營帳。
那幫大臣出去時口中皆是念念有詞,怪不得小蕭將軍願意追隨公主,原是這等緣故!
恍然大悟了!
但還是有疑惑。
「疑惑個屁!」徐將軍一直很煩這些婆婆媽媽的文官,「你們沒聽公主說什麼?以後公主的私事少管,當心腦袋!」
今天真讓他把墮子湯遞給公主,百年之後他哪還有臉見陛下啊!
21
蕭啟說,為了誰來做這個孩子的父親,他與韓煜打了一架,結果理所當然。
韓煜一介文官,怎麼可能打得過他。
故而這個大便宜讓他占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輕輕撫著凸起的小腹。
阿昭若是知道,也不知是會感動還是會生氣。
「韶華公主倒是比太子更適合做帝王!」
我望向蕭啟,見他目光灼灼,輕輕笑了笑。
「阿昭重情、尊禮,又仁善,可亂世不需要這樣的君王。那個位置,得心狠之人才坐得穩。」
朝廷大軍壓在徐州邊境,我該出手了。
但我沒打算和蕭澤硬碰硬。
我給了蕭啟十萬精兵,讓蕭啟守在徐州與他父親對峙。
之前是蕭澤拿著陛下的檄文勸我歸降還朝。
如今我默許了蕭啟說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便輪到他勸蕭澤,為了孫子一起造反!
聽說蕭澤打死都不信,揚言要打死蕭啟這個逆子。
但陛下能指鹿為馬,說我是他的賢妃,蕭啟也能指鹿為馬,說孩子是他的。
他把故事編得有鼻子有眼,說皇帝欲賜死公主,是他救了我。
又說他與我青梅竹馬,早就兩情相悅,方才珠胎暗結。
至於賢妃?不好意思!你皇帝老兒自己的妃子不見了!
關我家韶華公主什麼事?
皇帝不可能當著天下人,承認他囚禁我之事。
故而只能看著蕭啟於兩軍陣前隨意編排。
但不管怎樣,我這邊的軍心總算安穩。
只是阿昭知道蕭啟如此編排我與他的情史,定是要生氣的。
這邊蕭啟拖著朝廷的主力軍隊,雙方有來有往,卻不曾見真章。
那邊我令徐將軍帶領鷹衛,一路向東南方向攻伐。
閃電一般攻破雍州後,便劍指梁州。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徐州前線戰場,朝廷那邊根本不知道我手上究竟有多少兵力。
饒是相比最初失掉徐州與兗州時有了準備,卻仍是被我打得措手不及,慌忙籌軍支援梁州。
22
皇帝震怒,一氣之下下令要撤掉蕭澤統帥之職。
聽說我母妃和太子正在想法設法保蕭澤的位子。
到底是婦人目光短淺,只能看見自己眼前的三分利益。
她以為握住了蕭澤,讓蕭澤做統帥,就是把持了魏朝的軍隊。
可是蕭啟畢竟是蕭澤的獨子啊!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情人與君主。
讓蕭大將軍如何選啊!
索性就別糾結了,我打算助他們一臂之力。
我讓蕭啟與徐將軍悄悄換防,兩位將軍一到位,徐州梁州兩個方向一同發起了進攻。
事情進展順利,徐州再往前一步就是揚州都城。
兵力自然是可著徐州那邊用。
徐州戰場上我方也確實損失慘重。
不過我的目標,從來都是梁州。
梁州駐守的將領是死忠魏帝之輩,梁州亦擁有著鐵桶一般的城防,是最難啃的骨頭。
這是我起勢以來打得最慘烈的一仗。
三個月的時間,一片屍山血海,血流成河。
我讓韓煜著手在各地建造濟慈堂,收留遺孤。
這場我親手犯下的罪孽,造成了太多家破人亡。
我的女兒出生在戰火之中,梁州攻破那日,我一個激動——胎動了。
她是個很乖很乖的孩子,沒捨得讓我遭罪太多,順順利利生了下來。
她的眉眼像極了阿昭。
都說女兒像父,不假!
他們都說我的女兒是個福星,她出生在了好時候。
可我女兒的福氣,不止於此!
孩子滿月的時候,我親自帶著她前往荊州。
如今的荊州牧,是魏昭太子的嫡親舅父。
他待魏昭極好。
只是不待見我。
「這是阿昭的孩子!」
不是問句,是肯定。
我兒像其父,凡熟悉魏昭太子之人,一看便知。
只是不知荊州牧是更恨陛下,還是更恨於我。
「魏家大勢已去,吾亦不該與阿昭的妻女作對!」
你看!聰明人就是好說話。
我還什麼都沒說,舅父便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亦不願為難疼愛阿昭的舅父。
荊州牧拱手讓出荊州後,我以上卿之禮待之,禮遇有加。
至此以往,天下大局初定。
我在青州的朝堂已經人才濟濟。
三軍圍困揚州。
魏帝已是困獸之鬥。
23
我是個有耐心的獵人,並未著急攻打揚州。
我能有今天這般造化,除了阿昭與父皇留給我的善因,還有就是魏朝自己的漏洞。
當年北國急急伐掠,三個月便一舉拿下南國。
其中留下了太多太多隱患。
魏帝安坐朝堂十餘年,甚至都分不清哪些南國臣子是真心歸順。
他有著受命於天的驕傲,卻忘了自己是憑女子竊國,才有了天下歸一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