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聽到了門口傳來女生打圓場的笑聲:
「我就說了吧,臨周有嬌嬌照顧就夠了。我們這些大人巴巴地過來做什麼?這不打擾人家了。」
等等,這聲音——
。
我心一沉。
鬆開手,錯愕地將頭往身後看去。
很好。
謝臨周他爸媽和我媽,宋柔溪和三叔,來了個整整齊齊。
我重新開始思索起用被子一頭蒙死自己的可能性。
10
病房裡,大人們談得火熱。
好消息,我和三叔同時被談婚論嫁。
壞消息,他和宋柔溪,我和謝臨周。
對於這段錯位情緣,我敢怒不敢言。
只好時時抬頭研究三叔的表情。
三叔今天穿一身講究得體的西裝,高聳的鼻樑上掛著一副金絲眼鏡,渾身上下散發著禁慾儒雅的氣息。
謝家人基因一直可以的。
謝堯成和謝臨周這對叔侄都很好看。
但畢竟三叔比我和謝臨周大了八歲,海歸華爾街精英,玩的是基金對沖那套高風險高收益的規則。
在那樣的高壓環境下廝殺過,他比起謝臨周,自然就少了一份少年的清澈,多了一份男人的穩重。
我突然想起來。
前兩年,我和謝臨周兩個人都喝了點酒.
他磕磕巴巴半天,眼睛水盈盈的,我以為他要和我宣布希麼大事。
結果他醞釀了半天,只是一臉嚴肅,鄭重其事問我:「嬌嬌,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喜歡三叔什麼?」
就這。
我大失所望往喉嚨里倒酒。
嗐了一聲,我脫口而出:「帥啊。你不覺得三叔長得很像蘇志燮嗎?」
「啊?因為長相?」
我特別奇怪:「不然嘞。我們女孩子不好色好什麼,howareyou嗎?」
那天不知道為什麼。
得到這個答案後,謝臨周的表情好像有些難以形容的晦澀與複雜。
不過我也沒放心上,畢竟這小子一直神神叨叨的。
說起來。
確定自己喜歡上三叔那年,我應該還沒成年。
那年我追蘇志燮主演的韓劇如痴如醉之際。
正好碰到了從美國放假回來的三叔。
人活一瞬間。
與他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便將對蘇志燮的愛而不得通通轉移到了三叔身上。
當然。
那時候如果我能早知道對三叔一樣愛而不得,還得看著他娶別人的話。
我想我還不如繼續愛蘇志燮呢。
11
柔溪姐和三叔從小就認識。留美畢業之後一個在美國TOP10律所,一個在華爾街。
他們兩個青梅竹馬,人生軌跡同頻,婚事是板上釘釘的事。
因此此刻聽大人們說他們今年年底就要訂婚的消息,我心裡倒也算不上很難受。
人家郎才女貌輪到你這個妖怪來反對.jpg
一心想撮合我和謝臨周的長輩們見我在這,自認為非常識相,拋下一些「尊重祝福早生貴子」的眼神,和謝臨周寒暄了幾句就走了。
他們走後不久,我接起一個三叔的電話。
很稀奇,因為三叔從來不會主動聯繫我。
「嬌嬌,我的車鑰匙落在病房了,我上來找你拿,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出來一下好嗎?」
原來是跑腿。
我往他坐的位置看去,確實靜靜躺著一個黑色的車鑰匙。
合理了,很像長輩讓小輩做的事。
「哦哦好的,我馬上給您送過去。」
我忙不迭抓起鑰匙起身下樓。
只是出門一瞬間,對上謝臨周似笑非笑的眼神,我竟然莫名心虛:
「你幹嘛這個眼神看我?你放心好了,我就去一下,又不是不回來了。」
「得了。你追三叔忘了我,是頭一遭?」他嗤我一聲。
「我只是在笑三叔這樣的人,也會……」他扯了扯嘴角,好像遣詞很困難似的,憋出一句,「這樣丟三落四?」
我看著手裡的車鑰匙,愣住了。
好像謝臨周說得也不是沒道理。
但好在我比他機靈一些,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關節。
「要不說你是直男呢,謝臨周。
「人家三叔來這一趟,魂都在柔溪姐身上,誰顧得上個破車鑰匙?再說了,你小子都能幹出網戀被騙五萬塊的事,我三叔落個車鑰匙又怎麼了?」
他糾正:「呵,我三叔!」
我不服氣:「哼,我三叔!」
他邪魅一笑:「行吧。等你什麼時候嫁給我,他確實就是你三叔了。」
我受不了他這嘴裡跑火車的樣子,被他氣跑了。
12
我一出病房門,就在拐角處看到了三叔正坐在有些掉漆的鐵椅上,靜靜地想些什麼。
我沒忍住駐足偷摸看了一會。
這簡陋的環境,絲毫掩蓋不掉他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精英貴氣。
嘖,謝堯成長得真的好像蘇志燮啊……
花痴三秒鐘,我又張弛有度地把情緒壓了回去。
對於三叔這種近乎對偶像的愛戀,我僅限於在謝臨周和周甜甜面前口嗨。
面上對他,我一直保持著文雅得體。
我小跑著將車鑰匙拿到他手中:「三叔,您上來幹什麼?我送下去就行了。」
他笑著看了我一眼,用力捏了捏車鑰匙放進口袋:「謝謝你,嬌嬌。」
「這有什麼。不客氣啦,三叔。」
我本來這就準備要走了,
但誰知三叔在原地沉吟片刻之後,竟然又自顧自又坐回了椅子上。
「方便聊聊嗎?」
他輕聲道,「嬌嬌,我想和你聊一聊臨周的事情。臨周確實是一個好孩子,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很支持你們。」
哦。
差點忘了謝堯成是謝臨周親叔叔。
這是長輩在點我呢。
我瞭然,乖巧坐在他身旁,有些緊張的揪衣角:「三叔,我和臨周其實就是朋友。」
謝堯成嘴角含著一抹風輕雲淡的笑意,斜眼睨我,「是嗎?當年你聽到臨周的話,哭得這麼傷心,可真不像普通朋友的樣子啊……」
我只好羞赧地抿了抿嘴。
13
講真,我喜歡過謝臨周。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了。
可能是小學六年級那會我貪玩,摔碎了我媽媽要送給她朋友當生日禮物的翡翠手鐲的時候開始。
闖了禍,小小的我第一反應竟然是去求助謝臨周。
畢竟謝臨周在年幼的我眼裡,是超人一樣的存在。
果然,我哭唧唧跑去跟他說了這個事後,謝臨周只是毛手毛腳拂去我的眼淚,笑得一臉張揚:
「這有什麼?叫我老大,天塌下來我都給你頂了」。
我叫了,這傻子就真的站出來說是他摔碎的。
換來了好一頓毒打。
初中的時候,他來我家串門,帶進來一身溫雅香甜的桂花香。
那時候我正在看電視,隨口說了一句「啥味道,好好聞。」
從此每年九月他家院子裡桂花開得正盛的時候,他都會親自爬到樹上給我摘滿滿的一大把桂花送到我家,雷打不動。
再大一些,他甚至跟著他媽媽一起上插花課,成了裡面唯一的男孩子,也成功學會了包紮花束。
高中的時候,月考完的大課間。
別的男孩子都在享受一周一次離開沉悶的教室打球的機會時候,只有他會拋下約他打球賽的兄弟,在教室里不厭其煩地輔導我怎麼也學不會的立體幾何題。
謝臨周大多數時候對我很縱容,但在輔導我做數學題的時候,那張臉會難得地垮下來。
有時候忍無可忍,他甚至還會拿原子筆敲我頭,恨鐵不成鋼:
「雲嬌嬌,你發什麼呆。就你這數學,還不給我好好聽?要是跟我考不上一所大學,哥指定再也不理你。」
他不知道我在發什麼呆。
其實也只是午後陽光灑進教室,我看著他被鍍了一層金光的側臉,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快得有些誇張。
而已。
凡此種種。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過謝臨周了。
但這場盛大的暗戀總有結束的一天。
我和謝臨周收到了同一所大學錄取通知書之後的某一天,我和往常一樣去謝臨周家找他。
卻正好撞見他正一臉嚴肅和他父母說:
「你們可千萬別多事撮合我和雲嬌嬌!我不要!」
語氣是我不曾聽過的抗拒又疏離。
少女心總是脆弱又不堪一擊,於是我哭著離開了。
在門口碰到了三叔,我沒忍住大哭了一場。
在這之後,我就再也沒想過別的綺麗念頭。
我們讀大學的地方,是一座沒有桂花的城市。
他給我折桂花的時間只好拖延到每年十月國慶放假。
後來桂花開了又開。
我再也收不到九月份盛開得最好的金桂。
我想起小時候我和他一起背過的一首詩。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14
三叔走後,我恍惚地回到病房。
腦海里不停迴蕩著三叔的話。
「嬌嬌,一直來不及告訴你。」
「其實臨周從小就喜歡你。他和他爸性格像,脾氣倔。說那話只是不希望和你之間的感情受到大人的干涉。」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希望你愛上的是謝臨周這個人,拋去青梅竹馬的身份之外的那個謝臨周。」
……
一種從未有過的想法如大風一樣灌進我的腦海里,吹散我所有思緒。
難道這麼多年我和謝臨周是雙向暗戀?
難道我們真的平白無故錯過了這麼多年?
我滿懷心事,蹙眉踱步到一隻腳腫成豬蹄,但仍在悠哉游哉哼著小曲的謝臨周身邊。
我正想開口說些什麼。
卻聽他先一步開口,雙手交叉放在身後抱著頭,吊兒郎當笑我。
「雲嬌嬌,你怎麼一副腦幹被殭屍吸乾的樣子?三叔跟你說什麼了把你傷心成這樣?不會是發喜帖了吧?來,大膽說出來,麻痹一下哥的疼痛。」
「……」
我只好把話又吞回肚子裡。
算了,先不問了。
畢竟根據我多年閱讀純愛小說的經歷來看,
沒有一個男主角會和自己雙向暗戀多年的女主說出你腦幹被殭屍吸乾了這種垃圾話。
毀滅吧。
15
接下去幾天,我就這麼時而明媚時而憂傷地守在謝臨周旁邊照顧這位殘障人士。
說起來,謝臨周這小子不愧是從小被放養大的皮猴子。
才幾天就出院了。
這癒合速度在骨折圈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期間,他爸媽和我爸媽這兩對老夫妻相約美美出國旅行。
四老像旅行青蛙一樣定期往【臨周加油養傷群】里投放四人在日內瓦湖畔、西庸城堡外、少女峰山腳的合照。
大人們美名其曰,欣賞美景可以加速傷口癒合。
我卻覺得自己的心受傷了。
世界這麼大,有人替我看。
雲嬌嬌!承認吧!你嫉妒得發狂!
只有謝臨周這樂觀小子,面對群里的那些現實,自始至終都笑眯眯的:
「我不覺得瑞士比雲嬌嬌好看啊。」
甚至演變到後來大人只要一往群里發照片,他就會不服輸一樣,立刻掏出手機拍我的照片發到群里。
並配文:【我也在欣賞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