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春完整後續

2025-06-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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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半年的時候,我親耳聽到裴衡和他好朋友的對話。

「我和她結婚,不過是為了反抗我爸。」

怪不得他還在頻繁關心著已經成為別人妻子的初戀。

從那之後,裴衡就成了我生活里的一個擺設。

1

結婚一周年紀念日,裴衡給我發消息說自己會很晚回來,讓我別等他。

當時我正忙著工作,看到了也沒放在心上。

臨近下班的時候,時露約我去吃一家私房菜。

到的時候,時露還沒來,而她的男朋友余澈卻在。

我和余澈雖然是大學同學,又在一個劇社待過,但是始終不熟。

場面有些尷尬。

我習慣了活躍社交場合的氣氛,主動問道:

「露露沒和你一起來嗎?她導師找她有事嗎?」

說話間我看向余澈。

他白皙的臉龐在燈光下覆蓋了一層暖意,如一塊溫潤美玉,長而直的睫毛自然下垂,遮蓋住他眼底的情緒,內斂疏離。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臨時有點任務,馬上就到。」

隔著一張桌子,面對面坐著,我卻覺得和余澈的距離很遠。

大概除了不熟悉,還有我自己的迴避和他對我的排斥吧。

明明當初是我拉他進的劇社,一開始他也只和我聊天。

然而,我不過因為家裡的事情請假了兩周,再回來時,余澈就離開了我的生活。

因為時露喜歡他,因為他偶爾對我投來的厭惡眼神。

不過,如今都不重要了。

還好時露很快就到了,我和她說笑著聊起近況,那些瀰漫的情緒一掃而空。

這家店做的是魯菜,其中的風味茄子尤其出色。

我不由多夾了幾筷子,時露就把盤子端到我面前。

「難得對你的口味,多吃點。」她一向對我格外留心體貼。

飯局臨結束時,時露宣布了一個大消息。

她要和余澈訂婚了,說著她給我看了戒指。

我拉過她的手端詳時,才發現自己手上沒戴戒指。

不知何時起,它越來越不被我放在心上。

「本來還想給你作伴娘的,現在得你先給我作伴娘了。」她臉上是幸福的笑容。

我愣神了一下。

是啊,我和裴衡沒辦婚禮,估計以後也不會有婚禮了。

我蹭他們的車回去,路上時露又接到了導師的電話。

今年是她博士最後一年了,事情格外多。

時露先到了家,囑咐余澈把我安全送到家。

又是有些凝滯的沉默。

我的視線內是余澈的後腦勺,接著我的手機螢幕亮了。

裴衡姑姑發來消息,讓我去醫院一趟。

我的心忽然一陣憋悶。

我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詢問余澈是否方便送我去趟醫院。

余澈沒有多言,直接改了導航的目的地。

下車前,他問我需不需要和我一起進去。

我有些疲憊,扯出一個笑感謝,讓他先回去。

余澈露出點擔憂的神色,我沒再說什麼,關上車門徑直去了病房。

這不是文芷第一次因為貧血入院了。

當然,也不是裴衡第一次陪在她身邊了。

我也再沒有第一次見到這個場面時的刺痛感了。

進去時,裴衡正在講笑話逗文芷開心。

儘管臉色蒼白,文芷的清麗卻不減分毫。

她躺在病床上,嘴角的笑意並不能抵消眉眼的憂愁。

畢竟她的癥結從不在裴衡,而在於她冷漠忙碌的丈夫——林觀研。

當然,也是裴衡姑姑的大兒子,裴衡的親表哥。

「思意,你怎麼來了?」文芷先發現了我,她有些驚喜地叫我過去。

我看得出來,她有很多話要跟我說。

裴衡聞聲轉過頭來看我,眼中還殘留著剛才的溫柔笑意。

對上我的視線後,一切歸於淡漠。

他起身出門給文芷買夜宵,我坐在了他原來的位置上。

文芷愁眉苦臉地講述這段時間林觀研對她的冷落,我耐心聽著,偶爾給出幾句回應。

我大概是個非常出色的傾聽者,所以從高中到現在,文芷都把我當成好朋友。

其實有時候我很佩服自己。

明明高中時裴衡喜歡她,明明我那時暗戀裴衡。

可我還是不動聲色地和她成了朋友。

裴衡提著夜宵回來了,我幫著他把吃的擺好,就打算要離開。

他拉住我的胳膊,讓我留下來一起吃。

我搖搖頭,表明自己晚飯吃得很飽。

拿上包,走出病房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裴衡正專注地為文芷剝雞蛋,頭都沒抬起過一下。

站在初春的夜裡,寒風穿過大衣冷透了我的心。

看著打車軟體上還要等待的二十分鐘,我不禁苦笑,卻沒讓眼裡的溫熱掉落下來。

該買輛自己的車了。我這樣告訴自己。

2

文芷身體向來不好,裴衡一邊忙於工作一邊照顧她,已經有半個月沒怎麼回過家了。

我一個人也算自在。

那天下了班,我翻看手機時發現自己喜歡的一部外國音樂劇開啟了全球巡演。

第一站就定在了江市。

剛好最近工作也不忙,我立馬訂了票。

等到入場時,我發現余澈也在。

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巧合。

我隱入人群,並不打算和余澈打招呼。

當我正被男主人公真摯動情的演唱感動掉眼淚時,有人從後面遞來了紙巾。

我看向拿紙巾的手,修長勻稱,有些眼熟。

再一轉身,余澈正看著我。

一時間,我被劇情挑起的情緒戛然而止,淚珠就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余澈用手中紙巾,擦了擦我的淚珠。

我下意識地躲避,余澈的手一頓,緊接著把紙巾塞入我的手裡,眼睛避開我的視線,繼續看向了舞台。

自從上次余澈的工作室和我們公司合作拍了品牌宣傳視頻之後,他就總會在我們碰面時做出一些讓我困惑的行為。

比如項目結束的飯局上,他替我喝了我不想喝的白酒;比如視頻播放量破千萬的時候,他特地給我打來電話說恭喜;又比如,他把工作室成立四周年慶的視頻發給我把關;以及我考完駕照第一次開車上路,時露讓他過來看著,他不僅沒有推辭反而溫聲細語地告訴我很多注意事項。

畢竟大學有段時間,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對我的討厭。

也許時露說了我很多好話,余澈沒以前那麼不喜歡我,看在時露的面子上對我些許關照。

散場時,余澈在出口等我。

我們隨著人流來到了停車位。

「你買了輛新車?」他看我摁鑰匙開車門時,有些驚訝地問。

我點點頭,「這樣我出行更方便。」

「那我就先走了。」

開車離開時,我隔著車窗看到余澈還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明。

我鳴笛示意,沒再停下和他告別。

回到家時,裴衡正在窗邊的桌子上工作。

看來文芷應該是出院了。大忙人也有空回家了。

我脫下外套,換上鞋,並沒有和他說話。

也許是音樂劇的情緒波動消耗了能量,我竟然覺得有些餓。

到廚房熱了罐牛奶後,我打開冰箱,想吃昨天排了四十分鐘的隊買回來的乳酪蛋糕。

然後我發現蛋糕不見了。

「你拿走了我的蛋糕?」客廳沒開燈,我隱在黑暗裡,問窗邊的人。

裴衡不喜歡甜食,更不喜歡吃我買的東西。

只有一種可能。

「小芷想吃乳酪蛋糕,我今天早上回來換衣服的時候看到冰箱裡有,就拿給她了。」他的語氣是如此平靜,就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又理所應當的事情。

胃酸灼燒,連帶著我的心一起酸澀。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算了。

有些事情計較是毫無意義的。

我沉默著回到廚房,把熱好的牛奶灌下,企圖填滿我空空的胃和心。

洗完澡,我在浴室里對著鏡子吹頭髮。

看著鏡子裡自己寡淡的臉,還有一雙充滿戒備的眼睛,我在想到底為什麼要結婚。

它好像帶走了我對美好事物的感知力。

其實我明明高中畢業後就放棄喜歡裴衡的,我甚至在大學還喜歡過余澈一段時間。

裴衡根本就不是因為喜歡和我結的婚,我又何必要那麼不甘呢?

人怎麼能失去從沒擁有過的東西呢?

可原本他該直接告訴我的,不該讓我抱著對他的幻想走入婚姻。

我想如果沒有我爸的催婚,我或許不至於如此慌不擇路。

明明那年我才二十七歲。

我爸告訴我,一個女生如果二十八歲還沒嫁出去就會貶值,再也不會遇到好的人了。

那時我甚至沒談過一次戀愛。

他不停地安排相親。

我上的是重點大學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在知名大公司上班,不過三年就升職做了品牌主負責人。

可這些都不及我的年齡值錢。

我見了許多誇誇其談、把女人當生育工具的男人,他們權衡利弊,斤斤計較,只為用最小的成本獲取最大的利益。

裴衡在他們中間實在與眾不同。

更何況我還喜歡過他。

我那個時候把裴衡當成了救命稻草,和他相處的半年時間裡他對我也不錯。

於是,無知無畏的我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我終於成為了合群的大人。

我告訴自己,那就當從沒有裴衡這個人吧。

反正我現在已婚,不會有人再來管我了。

我決定不再去想。

「你今晚要加班?」洗漱完,我看裴衡還在工作就問了一句。

他的神情看不出變化,但我卻能感覺他心情變好了點。

他手腕搭在電腦上,垂下來的手骨節分明。

我依舊站在黑暗裡,不想暴露我佯裝冰冷的神色。

突然他手機響起了消息提示音,在他低頭的那一刻,我不再等待答話,只是說了句,「我先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裴衡的手攬上了我的腰。他似乎湊近了我,灼熱的呼吸觸及到我的臉。

我沒動,繼續睡了過去。

3

第二天起床,裴衡已經買好了早餐。

我沒有客氣,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不是我喜歡的雞蛋餅和豆漿,而是三明治和咖啡。

不過裴衡也不可能把我的喜好放在心上。

我端起咖啡,試探性地抿了一口。

算了,我實在消受不起。我還是起身去熱了一盒豆奶。

「抱歉,不知道你不喝咖啡。」我拿著豆奶坐下來的時候,裴衡跟我道了歉。

我不在意地笑,「沒關係。」

雖然我們相親完第一次去約會,我就告訴過他。之後他每次點咖啡,我都重複過。

我沒像以前一樣問他的工作和日常,只是專注地吃東西。

「我要出差一周。」裴衡突然說了句話,把我從神遊中拉了回來。

「要去哪?」我隨口一問。

裴衡一向冷淡的臉上浮現幾分笑意。

「英國。你有什麼想要的嗎?我買給你。」

他聲音里有幾分哄我的意味,若是從前,我也許會不禁心神蕩漾。

但我明白他只是覺得冷落我太多,出於彌補的心理對我好罷了。

就像結婚之前,每次因工作爽約後,他都會買一些價格高昂的禮物給我,也會對我格外耐心。

我就是被這種假象欺騙,覺得他對我是用心的。

貪戀這樣的溫柔是致命的,我會把真心和幸福全都賠進去。

「我什麼都不缺。你自己注意安全。」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我把喝完的豆奶盒子捏扁扔進了垃圾桶里,起身離開。

若是在從前,我肯定會查查他去的地方的天氣和溫度,為他準備好合適的衣服。

也會把需要帶的生活用品寫下來,一樣樣地核對。

但是我累了,不想再做沒必要的事情了。

今天時露約了我去試訂婚的禮服,我換上衣服就出門了。

儘管只是訂婚儀式,時露準備的規模卻不亞於婚禮。

畢竟是從小就受盡寵愛的千金大小姐,根本就不需要考慮預算的問題。

余澈的工作室正處於上升期,所以大事小情都是時露來操持。

就在我陪她試穿禮服的期間,她就接了七八個電話。

我有些不解,這種事情交給專業人士去辦不省力嗎?

時露卻表示只有親力親為才能表現出她對她和余澈關係的重視。

我想她真的很愛余澈吧。

即使有時候我覺得余澈沒有回饋她同樣熾熱的愛意,但我還是選擇祝福她。

我又想起一向不拘小節的時露吞吞吐吐地問我可不可以把余澈的微信推給她時的羞澀模樣。

她跟我聊了一整夜的余澈,不停地告訴我她有多喜歡余澈。

那樣懇切的目光讓我不忍把自己也喜歡余澈的事實說出來。

從那之後,我一直都在迴避余澈,避免一切和他接觸的可能性。

余澈向來是個低調不張揚的人,時露追他也是私底下進行的。

終於在幾個月的某天,時露興奮地告訴我她和余澈在一起了。

我衷心地祝福他們,收起了曾經有過的煩悶和苦澀。

還好當時我也發現了余澈對我的輕蔑,這一切都變得容易起來。

還好。

望著鏡子裡滿眼笑意的時露,我不由感慨,其實爸爸說得沒錯。

婚姻會帶給你無法取代的幸福,就像他曾經體會過的。

可惜,我是感受不到了。

「你家裴衡不和你一起參加訂婚宴嗎?」時露突然問。

「他去出差了。」我不是很想過多提起裴衡,偏偏時露又追問。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婚禮啊,你們都領證一年了吧。」

時露看我的眼神里透露著擔憂。

我笑著寬慰她,「沒事,我不是很在意辦不辦婚禮。」

我的話並沒有讓時露放心,她在我身旁坐下,拉住我的手。

「思思,你跟我說實話,你和裴衡之間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我自問從沒跟時露抱怨過裴衡的不好,不知為何她卻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你別跟我裝傻。我問你,你喜歡裴衡嗎?」她神情突然嚴肅起來,我想是沒辦法糊弄過去了。

「我不喜歡他,為什麼要跟他結婚?」

「可是我們聊天的時候,你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他,好的壞的都不說。就像你的生活有他沒他都一樣似的。」

時露的話像射出的箭,正中我的靶心。

「每對夫妻的相處模式都不一樣。你和余澈甜甜蜜蜜的就好,不用擔心我。」

時露還想說些什麼,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謝天謝地,我真的怕自己說下去就會暴露所有的脆弱。

是裴衡姑姑。

「小意啊,明天是我的生日,你和他一起過來家裡慶祝吧。」

「姑姑,裴衡他出差去了。」

「這樣啊,那你一定要來啊,人多了熱鬧。」

「好。」我禮貌應下,又和裴衡姑姑寒暄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平日裡,裴衡的處處缺席讓我習慣了一個人。而應付這樣的場面才讓我意識到自己已經結婚了。

我暫時還沒辦法和裴衡離婚,因為我不想再回到被催婚的行列。那有些面子上的和諧總要維持。

我藉口要去挑禮物,跟時露告了別。

4

第二天到達林家老宅的時候,我才發現裴衡的爸爸也在。

我放下禮物,私下裡跟裴衡姑姑商量。

「姑姑,爸他一向不喜歡我,今天是你生日,沒必要讓大家不開心。我還是先走吧。」

林夫人露出些許不滿的神色,「你這孩子,我哥不喜歡你,你倒是懂事點多上前討他開心,慢慢地他就接受你了。你總逃避也不是問題啊,我哥不接納你,你就永遠不是裴家人。小衡夾在你們中間也為難,是不是?」

原來她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討好裴衡爸爸的。

可我從來沒想做所謂的裴家人。

我是鄭思意,我只是我自己。

更何況,裴衡就是為了和他爸爸賭氣才和我結的婚,無論我怎麼懂事,裴衡爸爸都不可能接受我的。

我的存在時刻提醒著他們父子的不和。

「我哥最愛吃芒果了,你切兩個端給他,再陪他聊聊天。」說著,裴衡姑姑就把水果刀遞給我,讓我進了廚房。

廚房裡的傭人自動給我讓出了位置,並把芒果遞給了我。

我沉默著削了皮,把芒果切塊,剩下的核上儘管還留有不少果肉,我依舊把它和皮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我端著切好的芒果進客廳時,文芷正坐在裴父旁邊的沙發上和他聊天。

裴父聽得認真,嘴角帶著笑意。

裴衡姑姑正吩咐著傭人去沏茶和準備點心。

其他幾位和裴衡姑姑交好的夫人們聚在一起說說笑笑。

林觀研則姿態隨意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發上,長腿交疊,半個身子倚著靠背,只給眾人一個稜角分明的側臉。他端著茶杯,出神地望向窗外,如同池水中的月亮,清冷疏遠。

我像是闖入的外人,原本就不屬於這裡,也不被這裡接納歡迎。

也許我出身普通,又是單親家庭,在這些人的觀念里總是要低他們一等。

但我從沒覺得自己要對嫁給裴衡感恩戴德。

我把芒果放在茶几上,安靜地坐下。

裴父看到我,立馬換上一副輕蔑的神色。

文芷察覺到氛圍不善,主動提及了我。

「思意,你今天不用加班嗎?」

我搖搖頭,她又接話。

「思意,我有時候真羨慕你,不僅有自己的工作,還工作得那麼出色。比起來,我一整天待在家裡,無所事事的。」

尚未來得及回話,裴父就已經不滿地哼出了聲。

「就她那份工作,一天天忙來忙去,年薪還不如小衡一個月掙得多,有什麼必要。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把工作辭了,在家安心照顧小衡的日常起居。」

見我不語,裴父乾脆說教了起來。

「我知道你出身小門小戶的,把那點錢看得重要。但既然你現在嫁給小衡了,就該轉變轉變觀念了。遇見小衡這樣優秀又事業成功的丈夫,你不說當個賢內助幫襯他,把自己的工作看得那麼重要,真是不知輕重。」

接著他又指向盤子裡的芒果,「你看你連個芒果都切得這麼難看,別的家裡事能做好嗎?趁早把工作辭了,好好練練吧。當我們裴家的媳婦可不能這麼糊弄。」

我端起那盤子芒果,一股腦地扔進了垃圾桶,連帶著盤子。

接著我從隨身攜帶的包里拿出了兩張一百塊,放在桌子上。

「就當我的賠償了。」說完,我冷漠地看向裴父,提高了聲音,「我讀書工作,可不是為了伺候人的,也不是為了看別人臉色的。」

說完,我起身走向大門,留下還沒反應過來的眾人呆在原地。

推開門之前,我回望一眼臉色鐵青的裴父,冷嘲出聲,「裴總放心,這錢是我自己賺的,您安心拿著。」

我邁步上車前,林觀研突然拉住了我。

他有些氣喘,像是跑過來的,看上去有點著急,凌厲的眉目此刻竟隱含幾分憐惜,我一頭霧水地看向他。

他成日裡忙於公司的事務,家裡的事情從來不參與。

我和他接觸不多。

第一次見面時,是我讀研時申請林氏集團獎學金的答辯會上,原本不必出席的林觀研抽空聽了幾分鐘,再後來接觸就是我們公司和林氏的合作項目了。

每次見面交談都是公事公辦。

儘管後來和裴衡結婚,他名義上算是我的表哥,但我從來沒自以為是地覺得我們關係更近了。

現下他跟出來,是打算做什麼?

「林總有什麼事?」

林觀研沒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反而開口問:

「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一反往常的平穩低沉,帶著幾分不確定。

這是在關心我?根據文芷之前傾訴的信息,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林觀研要不應該是冷漠地不在意,要不就是因為影響到他的心情而斥責幾句。

反正不該是現在這樣。

「我沒事,多謝林總關心。」接著我儘量禮貌得體地回復,「打擾您母親的生日宴會了,還請您見諒。」

「讓你受委屈了,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接著,他鬆開了我的胳膊,示意我上車離開。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愣在原地。

見我沒有動作,他又說:

「你等我一下。」

林觀研轉身吩咐傭人拿了大衣給他,並帶著我上了他的車。

直到坐到副駕駛位置上,我才完全回過神來。

我疑惑地看向駕駛位上正啟動汽車的林觀研,他和剛才坐在窗邊時氣場頗有幾分不同。

褪去了淡漠冷峻的外殼,變得有了些人情味。

他感應到我的目光,還用眼神讓我安心。

如果我沒記錯,裴衡和林觀研關係應該十分不好才對。

裴衡和他弟弟林觀致同齡,一直都是好兄弟。而林觀研總是打壓自己弟弟,裴衡向來看不慣他。

不僅如此,林觀研還娶了文芷,那可是裴衡的初戀。

我是裴衡名義上的妻子,不該恨屋及烏嗎?

可如今林觀研待我不僅說得上友好,甚至還有幾分溫和,和他平日裡的高傲寡言截然不同。

「你一會兒把車鑰匙給我,我讓人把車給你開回去。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我不放心你一個人開車回去。」

林觀研還耐心地跟我解釋,我很少聽他說這麼多話。

「你不用在意舅舅的話,他這個人思想陳舊,總是想彰顯自己的權威。你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不依靠裴衡,所以不用委曲求全。」他看我沉默,開始安慰起我。

「謝謝表哥。」不知為何,他聽了我的話反而臉色沉了幾分。

「你還是叫我林總吧。」他一向說一不二,如今的語氣卻泄露了幾分無奈。

「好的,林總。」我沒再多言。

看林觀研有些不悅的樣子,我也不敢貿然地問他為何維護我。

我帶著滿腹疑惑回到了家,疲憊又頭疼。

吃完飯,我乾脆地窩在沙發里看電視劇。

實在想不通林觀研為何幫我,反正我知道自己以後可以繼續平靜地工作生活,這就足夠了。

5

午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夕陽透過窗戶正鋪灑在我的身上。

我伸個懶腰,拿起手機,發現裴衡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

文芷在微信上問我是不是之前就和林觀研很熟。

我先回復了文芷的消息,然後給裴衡回了一個電話。

「你沒事吧?」電話一接通,裴衡就直接問。

「沒事。」剛睡醒的我還處於反應遲緩的狀態,下意識地回了句。

「你剛才在睡覺嗎?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打通,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裴衡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回什麼,便沒開口說話。

「思意。」突然,對面的裴衡出聲喊我,就像他那天跟我求婚時的語氣,鄭重又小心。

我就是這樣被矇騙的,讓我誤以為他出自真心。

「你和表哥是什麼關係?」可後面緊接著的,卻是這樣的質問。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我就和他是什麼關係。」我的聲音不由冷了下來。

裴衡深吸了口氣,提醒我,「表哥那個人很有城府,你別被他騙了……」

「你還有別的事嗎?」他還想說什麼,我打斷了他。

裴衡大概沒料到我的不耐煩,有些煩躁地說:

「今天畢竟是姑姑的生日,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可以回來告訴我,我替你做主,不該鬧得大家都不好看。」

就像有人在我腦袋上敲了一棍子般,我從未如此痛苦又清醒。

是了,無論發生什麼事,裴衡都不會第一時間維護我。

他甚至都不會考慮我的處境和感受。

我們的婚姻其實一直都是名存實亡。

裴衡從未明白丈夫這個詞意味著什麼。

徹底的失望後反而是再無期待的平靜。

「好,我知道了。」

說完,我掛了電話。

我以後不會再維持表面和諧了,裴衡的一切都和我毫無關係了。

時露請我訂婚當天幫她盯著點流程,我乾脆請了幾天假,權當是放鬆了。

鑒於我當初連結婚都沒請假,我的上司痛快給我批了假期。

那天晚上訂婚儀式彩排完,時露讓我和她一起回家吃飯。

我原本以為是回她和余澈的新家,沒想到是回她父母家。

在時露的描述中,她的父母不僅門當戶對,而且兩情相悅,結婚三十年一直感情很好。

時露家住的是我這輩子都買不起的半山別墅,環境清幽,綠樹成蔭。

一進門,時露媽媽就熱情地招呼我坐下。

然後又端了切好的水果,給我遞了塊叉好的芒果。

「媽,思思芒果過敏的,給我吃吧。」時露接了過來,「思思,你快吃草莓。」

時露媽媽面露歉意,我連忙說,「沒事的,阿姨,您又不知道,是我沒有口福。」

餐桌上,時露聊著今天彩排的種種意外,我夾菜時餘光瞥見余澈面色凝重,似乎在想什麼事情,一直沒有回過神來。

飯後,時露讓余澈送我回家。

在車上,余澈幾番欲言又止,我好奇地看向他。

「怎麼了?」

靜默了一瞬,余澈才開口。

「你一直都芒果過敏嗎?」

他竟然一直在想這個嗎?

「是啊。很多人都會吧。」這種小事需要斟酌再三才能說出口嗎?

余澈的臉浸在黑暗裡,偶有的路燈投射下來,我猛然看到他眼中的晶亮。

接著,他略帶顫抖地問,「那當時你為什麼要吃我遞給你的芒果?」

當時?什麼時候?

我在記憶里回溯,直到回到我和余澈初相識的那些日子。

似乎已經很遙遠了。

遠到我早就忘記我們之間曾有過的算得上曖昧的時刻。

短暫又不真實。

當時社團招新,我在路上發傳單。

余澈和我思修課是在一個班上,他長得好看,又經常一個人坐在窗邊,和斑駁的樹影一起構成格外靜好的畫面。

我每次都會偷偷看他。

不知我那時候哪來的膽子,一看到他就攔住了他。

「這位同學,你想不想加入我們劇社呀?我們劇社……」我話還沒說完,余澈就開口答應了。

「好,在哪裡報名?」他用那雙漂亮又深邃的眼睛看我,從容又淡定。

反倒是我愣了一下子,才帶他去社團攤位那裡登記信息。

他一出現,其他社員都停下手中的事,偷偷看他。

時露當時沒在,另一位同學在我耳邊悄悄問,「思意,你從哪找來這樣一個帥哥啊,他也太好看了吧!」

我那時還有點得意,開著玩笑,「在路上隨便找的。」

臨走時,余澈說要加我的微信,好時刻跟進社團活動。

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不會放過了。

後來,我們還約著上了幾次自習,偶爾會在微信上聊天。

余澈不是個話多的人,但每次我發消息給他,他都會很快回我。

劇社招新完,為了讓社員們彼此熟悉,組織了一次團建。

地點就在學校附近的山上,山頂上有野營燒烤的地方。大家買了吃的喝的一起上山。

我負責烤肉,烤著烤著,余澈問我要不要吃水果。

「我沒有手,一會兒再吃吧。」

然後,余澈就用叉子把他切好的芒果遞到了我嘴邊。

他有些期待地看著我,我怎麼忍心拒絕,自然開心地吃下。

如果不是社長叫余澈去幫忙搭帳篷,我那天一定會變成大豬頭。

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直說嗎?

一份已經過期且被當事人拒絕的心動罷了。

余澈都要和時露結婚了。我和他一直以來距離都保持得很好不是嗎?

我對他也再沒生過旖旎心思。

我衷心地希望他們兩個人幸福。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不記得了。」我不在意地笑起來,「好啦,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余澈沒有說話。

我不禁在心裡吐槽,這個余澈到底怎麼回事。

都要和時露結婚了,還糾結跟我相關的事,就算我當時喜歡過他又怎麼樣,非要說清楚搞得大家都尷尬嗎?

要是被時露知道了,會不會對我心存芥蒂呢?

還好,直到下車余澈都沒再說什麼。

希望明天訂婚一切順利吧。

這樣想著,我邁著輕鬆的腳步上了樓。

換完鞋開燈的時候,我才發現,裴衡回來了。

6

裴衡還穿著西裝,就端坐在沙發上,也沒開燈。

我算了算天數,說好的一周,結果出差了快兩周。

「怎麼不開燈?你剛回來嗎?」我客套地問了兩句。

他好像沒聽見,還保持著那個姿勢。

我自討沒趣,先進了臥室準備換上睡衣。

衣服脫到一半,裴衡進來了。

反正是夫妻,什麼樣子沒見過。

我沒什麼反應地脫完衣服,套上了睡裙。

裴衡就站在原地看著,一聲不吭。

無論是我拿浴巾,還是把換下來的衣服放進洗衣機,裴衡跟著我,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直到我進浴室。

裴衡又跟著進來了。

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你到底想幹嗎?是想一起洗澡嗎?」

裴衡聞言神色才有些鬆動,輕聲問,「可以嗎?」

說完,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連,耳朵泛紅。

他倒是害羞上了。

「不可以。」我板著臉把他推了出去,鎖上了門。

裴衡怎麼也這麼莫名其妙地。

自從上次掛了電話後,我跟他幾乎沒怎麼聯繫。

反正有他沒他生活都一樣。

甚至還要更輕鬆自在。

我爸是不會讓我離婚的,就算勉強離了婚,我也會被逼著再結婚。那人很大可能還不如裴衡。

最起碼裴衡情緒穩定,沒有暴力傾向,也不會幹涉我的生活,更不會算計我。

維持現狀就是唯一的選擇。

我不禁嘲笑自己,到底是怎麼落到這種地步的。

可我確實沒辦法反抗我爸。

我們家和別人家不太一樣,一直是我媽主外我爸主內。

從小我就是我爸帶大的,衣食住行每一樣他都操心。

直到上了大學我才真正獨立生活。

大二那年,我媽媽生病去世後,我就成了我爸唯一的精神支柱。

他對我也有望子成龍的期待,但整體上都是尊重我的意願。上大學選專業,讀研找工作都是我自己做主,他總說會一直支持我。

唯獨結婚這件事。

他總說和我媽結婚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而我媽過早地去世又讓我爸被迫陷入孤單的境地。他更加認定另一半的重要性。

我好像沒有不結婚的自由。

吹完頭髮後我就上床了,眼睛閉上了準備睡覺。

可裴衡偏偏不放過我。

他快速地洗完澡出來,不容抗拒地將我抱在懷裡。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的臉頰和脖子上,最終停留在我的鎖骨上。

裴衡似乎格外喜歡我的鎖骨,每次不是嘴唇就是手停留在此。

我的身體被他挑起了反應,順理成章地完成了一切。

不得不說,在這方面裴衡給我的體驗一直很好。

我以為可以睡了。

沒想到裴衡還沒滿足,又開始了動作。

我迷迷糊糊地摁住他游移的手,嗓音黏黏地說:

「明天還要早起去時露的訂婚宴,我想睡了。」

裴衡把頭埋在我的脖子旁,在我耳旁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我要睡過去了,裴衡又有些委屈地說,「小意,你為什麼都不想我。」

我沒力氣回答,就當沒聽到了。

「可我好想你啊。」我好像在夢中又聽到了一句。

裴衡才不會想我呢,他又不喜歡我。

一定是做夢了。

清早起床時,裴衡已經不在了。

我以為他忙著去工作,結果看到他正在廚房裡做早飯。

倒是稀奇。

吃完早飯,我打算出門時,他也穿上了外套。

「你要去上班?」還真是勤勞的老闆。

「不是說要去時露的訂婚宴嗎?」裴衡邊說邊拿上了鑰匙。

「你要和我一起去?」我有些奇怪,他很少跟我一起去見朋友或參與相關場合。

「不可以嗎?」裴衡臉色微黯,反問道。

「那走吧。」我不欲多言,反正他去不去都無所謂,他想去我也沒必要攔著。

一場訂婚宴,時露卻包下了酒店最高檔的一個廳,把在江市的親戚全都邀請過來。

訂婚現場以白色和藍色為主色調,氣球羽毛作為主要配飾,餐桌和邊桌上擺放著盛開的天空玫瑰,空氣中瀰漫著若有若無的沁人花香。

如夢似幻。

簡直比很多婚禮現場還莊重奢華。

不過訂婚,時露倒有股昭告全城的勢頭。

還沒到賓客入場的時刻,時露還在後面化妝。

我跟司儀和攝像又確認了一遍流程和細節,裴衡無所事事,一直跟在我身邊。

搞定一切之後,在我去化妝間的路上,裴衡突然問我:

「你喜歡今天的布置嗎?我們的婚禮現場要不要也這樣布置?」

我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看向裴衡,他此刻神情溫和,目光帶著對未來的暢想。

「你還打算辦婚禮?」我略帶驚訝地問。

大概是沒從我臉上看出任何期待和喜悅,裴衡表情浮現了幾分失落。

「你不想要婚禮嗎?」裴衡追問,眼睛緊緊地看著我。

我有些無奈地笑,「現在才問也太晚了吧。」

這本該是結婚前就定下來的事情啊。

我曾經默認會有一場婚禮的,也許沒那麼盛大,但是有親人和朋友見證我們攜手的重要時刻。

對於現在的我而言,婚禮已經不重要了。

7

時露原本就是令人艷羨的冷白皮,如今一襲露肩紅裙,更襯得膚如凝脂、絕世容光。

和余澈站在一起格外般配。

我坐在台下,看台上單膝跪地、深情凝望時露的余澈,多年創業打拚早已讓他褪去大學時的青澀和乾淨,愈發沉穩從容。

記憶里的那個誤以為可以觸及的少年最終還是消失了,連帶著曾有過的失落、不甘和心酸。

他和我從未有任何關係,一直以來都是我單方面擁有的回憶。

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了起來,手背上傳來冰涼觸感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掉眼淚。

我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哭。

高中時暗戀過的光彩奪目的裴衡,大學時小心接近的余澈,他們最終都不屬於我。

我的心動和愛慕自始至終都沒得到回應,也未收穫一個好的結局。

活了二十九年,我不幸地沒嘗過兩情相悅的幸福。

大概這輩子我都會缺少這樣的體驗了吧。

不知為何,在雷鳴的掌聲中,余澈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確信我還在淚光閃爍。

他剛才求婚時臉上沒什麼表情,此刻倒微微皺起了眉。

有點迷茫,有點無措,完全沒有高興。

如果不是他們兩個在一起那麼久了,我都要開始質疑了。

不過即使我看不出他訂婚的高興,也不代表他心裡不高興,可能他只是不想過於失態吧。

奇怪的是,一旁的時露也緩緩地收起了笑意,眼神略微有些複雜。

和那天告訴我他們訂婚時燦若繁星的眼睛完全不能相比。

可能是累了吧。

裴衡突然傾身過來,在我耳邊有些擔心地問,「你怎麼哭了?」

從在走廊的對話不歡而散後,裴衡臉色就不是很好,按照以前他短時間內不會主動搭話。

現在忽然的關心倒讓人意外。

「有情人終成眷屬,有點感動。」我編造了個理由。

聞言裴衡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賓客都離開後,我在後台找到正在換衣服的時露,讓她先回去休息,把後續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

「不用了,思思,你已經幫我很多了,你這幾天也很累,你和裴衡早點回去吧。」時露卸完妝後,我才發現她眼下的烏青。

「昨晚沒睡好嗎?」

時露臉色不好,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和儀式開始前的狀態反差強烈。

「你這樣子我也不放心啊。我不累,讓我去收尾吧。」我拍拍她的肩膀,「你讓余澈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打算出去的時候,時露又拉住我的手。

「思思,你會祝福我和阿澈的對吧?」

這個問題有點奇怪,我為什麼不祝福他們,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啊。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幸福。」

最好把我那份也一起補給你。

時露撲在我的懷裡,我拍著她的背,想安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

余澈不知道去哪了,我只好把時露安頓在她爸媽的車上。

想起剛才裴衡出去接了個電話後,好像就沒再見過他。

路過停車位的時候才發現車已經被開走了。

他給我在微信上發了消息,說姑姑家裡有點事,他先去處理了。

不用去問,我知道肯定和文芷有關。

沒有文芷的時候,裴衡工作也不忙的時候,他還會在我這裡用點心思,比如昨晚和今天。

不過不會持久。

他今天的反常終於結束了。

還好,我本來就沒有任何期待。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了,我臥在客廳的沙發上曬太陽,順便讀一直拖拉著沒讀完的書。

手機不停地傳來消息提示音。

我拿起來一看,都是高中班長孔琪發給我的。

【思思,我回國了!】

【後天要來江市參加校慶,你有空嗎?】

【好久沒見你了,我好想你啊啊啊!】

【我們一起吃個飯,一起去校慶看看,再探望一下老胡!】

【聽說,老胡都有孫子了~】

老胡是我們高中的語文老師,在班裡最待見的就是我和孔琪。

從孔琪大學畢業出國後,我們已經九年沒見過面了。

正好馬上就是一中的七十年校慶。

我立馬給她打了電話,約好了時間。

久別重逢,原本就是件喜事。

雖然愛情與我無緣,但朋友一直都在啊。

8

一見面,孔琪就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思思,真的太久沒見你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活潑開朗,圓臉上洋溢著單純的喜悅,歲月似乎沒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一落座,孔琪佯裝出一副生氣的表情。

「鄭思意,你結婚怎麼都沒跟我說啊?也太不夠朋友了。」

「你別生氣,家裡人催得緊,沒辦法就湊合結婚了而已。」我拉著孔琪的手,語氣討好地哄她。

然而,孔琪的臉真的垮了下來。

「我聽老胡說你和裴衡結婚了,我還心想你這麼深藏不露,把高中的男神都娶回家了。結果你只是湊合結婚,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面對孔琪的追問,我簡單地說了一下。

「也就是說,一開始裴衡讓你誤以為他喜歡你,你們結了婚之後,你才發現他和你結婚是為了反抗他爸爸,而且他還喜歡著文芷?!」

「也不能這麼說,裴衡結婚前其實沒說過喜歡我,是我自己會錯意了。」我實話實說,卻沒平復孔琪的怒氣。

「他和你談了半年戀愛,男女朋友的事一件也沒少做,說不說喜歡還重要嗎?誰能想到他不是因為喜歡談的戀愛!」孔琪氣得紅了臉。

「這個裴衡到底怎麼回事?高中的時候誰不知道他喜歡文芷,結果搞了半天文芷成他表嫂了。娶不到文芷,就跑過來霍霍你,枉我以前還覺得他是個專情的人。」

「別生氣了,對身體不好。我已經不在意了,人總是要往前走的。」看到孔琪為我打抱不平,我心裡暖暖的,這就足夠了。

孔琪聽我這麼說,又心疼起來,「那你不打算離婚嗎?還要和裴衡繼續生活下去嗎?」

我苦笑,「我也想瀟洒地離了婚,把裴衡踢出我的生活。可是事情並沒有那麼容易。」

我詳細地分析了我暫時不能離婚的原因,孔琪聽完替我委屈了起來。

「那不能總這樣下去吧。離了婚也許會遇到更好的人呢?」

「琪琪,不瞞你說,我已經沒有那樣的心力了。與其期待虛無縹緲的事,不如過好當下的生活。也許,我本來就沒有那種運氣。」

看著孔琪悲傷的眼神,我寬慰她:

「誰說生活里一定要有愛情的,我有事業有朋友有家人,已經很幸福啦。」

接著我岔開話題,讓孔琪聊聊自己在國外的生活。

她談起自己的學術研究和剛簽下的高薪工作,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她還讓我什麼時候有空了去英國找她,我想在她那住多久就住多久,她包吃包住。

我一一應下。

直到吃完飯,我們沒再談起裴衡。

七十周年校慶的活動很盛大,參觀的家長和校友隨處可見。

我和孔琪買了些水果,直奔胡老師的辦公室。

他如今已經是副校長了,有自己單獨的辦公室了。

其實我幾乎每年都會來看他,他對我的近況一直很了解。所以他拉著孔琪問問題,給我用珍藏的茶葉沏了杯茶水。

聊著聊著,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我轉身看過去,來的兩個人背對著光,看不清楚面容。

但我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裴衡和文芷。

他們兩個人走進來後,胡老師看清楚了,面色沉了幾分。

「這兩位同學有什麼事嗎?」他還佯裝不認識裴衡和文芷,我知道他是怕我尷尬。

裴衡高中喜歡文芷的事情幾乎全校師生都知道,而我和裴衡結婚的事胡老師也知道。

進門後,裴衡的視線就落在我身上。

見怪不怪的事我要給出什麼反應。

「胡老師,您不認識我了嗎?我是 08 級 1 班的文芷,當時還是文藝委員呢。」文芷主動介紹起自己。

胡老師當時是年紀主任兼我們班班主任,而文芷除了是文藝委員,還是以全市前五十的優秀成績保送過來的特優生,除此之外,也是公認的級花,氣質出眾。

這樣的學生想忘記都很難吧。

「文同學啊,」胡老師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是想來看看您。」

這種場面對胡老師來說司空見慣,他處理起來得心應手。

倒是被暫時晾在一旁的孔琪憤憤不平地看著裴衡,我趕緊眼神示意她。

我完全不想裴衡知道我曾經的心路歷程,這樣我們之後的相處會很尷尬。

而且如果被裴衡誤會我很介意他和文芷在一起的話也不是很好。

最好是不招惹彼此,相安無事。

孔琪沒接受到我的信號,我只好打斷了胡老師。

「老師,我先和琪琪去逛逛學校,一會兒再過來啊。」

胡老師一點頭,我就趕緊帶著孔琪離開了。

來到操場邊坐下,孔琪不滿地說:

「憑什麼咱們要走,明明他們兩個比較理虧吧!一個有婦之夫,一個有夫之婦,當著妻子的面子這麼親近,他們也好意思。」

我不禁嘲諷道,「他們又沒越界,關係清白,為什麼不能走在一起呢?」

難道第一次撞見裴衡照顧文芷的時候,我就能坦然接受嗎?

我不是沒有問過,我甚至都不是質問,只是心平氣和地陳述了事實。

裴衡像是被戳中了痛處,指責我疑神疑鬼。

「我和小芷一起長大,是很好的朋友。表哥不管她,我不能也不管她吧。

「我沒想到你竟然占有欲這麼強,難道我就不能有個關係好的異性朋友了嗎?」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娶我的真實目的,心中的委屈和痛苦快要溢出來了。

之後,裴衡和文芷的接觸只多不少。

我當時產生了自我懷疑,整個人如墜深淵。

我不明白不過結婚不到半年,我面前的人就好像變了心。

過往有過的親密和默契似乎都是幻象,終究破滅。

我的心時常像在苦水中泡著般,連帶著沒有胃口,也睡不著覺。

到最後我發現自己在糾纏折磨中已經失去了生氣。

然後在裴衡姑父過生日那天,我在花園裡聽到了裴衡和林觀致的對話。

一瞬間,心如死灰。

從開始我就沒有擁有過裴衡的真心,又何來變心一說。

我該恨他的,可是恨一個人是件痛苦的事。

早在真相揭開前,我的心力就被裴衡的不忠耗盡了。

從那之後,我不再對裴衡用心。

一點一點,他很少再在我的心中掀起波瀾。

裴衡不可能沒有感覺。

你在火堆旁邊和在燃燒完的灰燼旁邊怎麼會感覺不出不同呢?

他只是沒那麼在意罷了。

他也不是完全的冷漠。

有心情和時間的時候,他會待在家裡陪我,我只要一專心看書,他就會故意到我旁邊影響我,也會時不時在他發現味道不錯的餐廳訂位置一起吃飯,或者專門開車帶我去我喜歡的湖邊散心。

他有時會下意識地叫我的名字,卻不為什麼事。

可一旦文芷有需求,他什麼都可以放下。

比起文芷來,他算不上真的喜歡我。

一個不喜歡的人的喜歡,自然對他而言談不上得到和失去。

9

「孔琪,我特別感激你對我的維護。」我摸了摸她的頭,「但是我不想看你這麼生氣,生氣對身體是很大的消耗。」

「我們重聚在一起可是很高興的事情啊,別因為無關的人和事不舒服了,好嗎?」我溫聲細語地開導孔琪。

孔琪勉強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她嘆了口氣,表示惋惜。

「早知道當時就阻止你嫁給裴衡了,應該好好撮合你和林觀研的。這樣結局也許會圓滿點。」

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當場石化,如果配上特效,一定是裂開的。

「為什麼要撮合我和林總?我們之間一直都不熟吧。」震驚之餘,我疑惑地問。

孔琪突然小聲了起來,「其實真的就是機緣巧合之下,我偷聽到的。」

「偷聽?在哪偷聽的?」像林觀研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也會把這樣的心事說給別人聽嗎?

「就是大學畢業那年,我出國之前來看老胡,結果老胡沒在辦公室。有個老師說,老胡剛和另一個探望他的同學出去了,如果我著急可以去找找。

「然後,我在下樓時透過窗戶看到了在樓後小花園的老胡,他當時正和林觀研坐在長椅上說話。」

「所以,你就去偷聽了?」

孔琪有些羞愧,但還是為自己辯解。

「那可是林觀研啊,咱們學校的傳奇人物,大家提起來都心馳神往的天之驕子,我就是很好奇他會和老胡說什麼嘛~」

這確實是人之常情。

高中時,裴衡和林觀致在我們那一級是大家公認的男神。但林觀研的名字卻在每一屆的學生里流傳。

林觀研在以全市第一的成績進入一中前,就已經拿過多個重量級競賽的一等獎。

不僅成績優異,他還擅長鋼琴、圍棋、游泳和網球,每一項都拿過專業比賽的第一名。

更何況他這樣能力出色的一個人,還長了一張任誰都驚嘆的臉。

偏偏他不愛言語,性子冷淡,更加重了大家對他的好奇心。

不過,我上一中的時候,他都已經快大學畢業了。

我只能在學校的榮譽牆上看到他。

活在傳說里的人物正在和自己熟悉的老師說悄悄話,也難免孔琪會好奇。

「重點是內容,林觀研問老胡知不知道你,老胡當時的驚奇和你剛才的表情如出一轍。」

孔琪點評道,「可能老胡也是第一次見林觀研對別人感興趣。」

「所以我就更好奇了。」

說著,孔琪竟然得意地笑起來,「幸好我去聽了,不然還不知道天之驕子也會暗戀別人呢!」

「思思,我覺得林觀研雖然很高冷,但不愧是高智商,眼光就是好,一下子就發現你的好了。不像裴衡,都不懂得珍惜。」

孔琪的話讓我不禁臉紅,在她眼裡我一直都很好,從來不會因為某個人優秀而覺得我配不上。

有這樣的好朋友,我非常知足。

「不過,林觀研請教老胡怎麼追你,為什麼請教完之後竟然沒有動作呢?」

我回憶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林氏集團會主動和我們公司合作,而這麼大的案子竟然讓我一個剛過試用期的員工參與。

以我的級別其實接觸不到林觀研,但我倒是向他彙報了好幾次工作。

只是,過程里我們之間沒任何越界,任誰看來都是單純的共事而已。

項目結束後,我們兩個就再也沒聯繫了。

要是這是林觀研的追求,未免也太隱晦了。

而且就算當初林觀研表白了,我真的就會接受嗎?

那時的我發現自己被如此優秀的人喜歡大概會很榮幸,但是也同樣很惶恐。

現在從其他方面對林觀研有所了解之後,我已經不可能喜歡上他了。

不過,像他那樣冷情冷性的人竟然會喜歡我,我仍舊覺得無法相信。

我大概解答了一下孔琪的疑惑,又告訴了她曾經在林家老宅發生的事情。

「什麼!」孔琪憤憤不平地從台階上站起來,剛才討論暗戀的好奇心情瞬間消失,她握緊了拳頭,不可置信地怒斥起了裴衡。

「你因為裴衡的所作所為被他的父親羞辱,被他姑姑教訓,在那麼多人面前難堪,他竟然還怪你處理不當。他簡直就沒把你當回事!還不如林觀研呢!」

我有些懊悔,不應該跟孔琪說這些的。

只會讓她生氣和難受,也會讓她擔心。

我正要說些什麼的時候,餘光看到熟悉的身影就站在旁邊。

不知道文芷去哪了,裴衡一個人臉色發白地立在原地。

看來,學校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總會被人聽到。

也不知道裴衡聽了多久了。

孔琪還不知道裴衡在,裴衡似乎也沒上前的打算。

為了避免衝突,我快速做了決定,起身哄了孔琪幾句,和她一同離開。

希望裴衡聰明些,就假裝什麼都沒聽到吧。

但如果他想離婚,那也無所謂。

10

送走了孔琪,我又去了超市採購,回到家已經天黑了。

做晚飯的時候,裴衡回來了。

我在心裡默默想,可千萬別是回來吃飯的。

然而,事與願違。

裴衡沒像往常一樣回書房,而是換了居家的衣服來到廚房。

他挽起袖子,露出白皙有力的小臂。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他試探著問。

我看著備好的菜,以及馬上燒熱的油鍋,不禁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只剩下炒菜了,但是你也不會啊。

「不用了。」我拒絕了他,打開了抽油煙機,企圖隔絕我們之間的對話。

裴衡沒有動,在一旁安靜地看我炒菜。

當西蘭花盛出鍋的時候,他主動地端起盤子放到餐桌上。

他在做什麼?

這樣細碎的生活日常從來不被他放在眼裡,也不值得他紆尊降貴地參與。

正因如此,即使我們締結了一起生活的契約,我依然覺得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煮麵條的時候我還是問了句,「你要在家吃嗎?」

裴衡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頓覺胃口全消。

多了一個人的晚飯反而更沉默。

想了想,我還是出於禮貌地詢問,「你介意我打開電視劇嗎?」

裴衡用力地捏了一下筷子,緩緩地說,「你要是覺得悶,我們可以聊聊天。」

他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微笑,想盡力掩蓋我們之間的距離。

「隨便吧。」我說著加快了自己吃飯的速度。

「對不起。」裴衡猶豫了片刻,終於開了尊口。

不愧是裴衡,非要在吃飯的時候說些沒必要的話。

我不想回應他。

也許是我面色太過平靜,裴衡有些無措,他沒得到他希望的回應。

「小意,我錯了。當時姑姑跟我說你不懂事,讓她很不高興,後來小芷又跟我說表哥對你很特別,我心裡很不舒服,所以口不擇言,如果讓你傷心了,請你原諒我好不好?」裴衡啪的一聲放下了筷子,試圖過來拉我的手。

我後退了一下,抬頭看他。

我冷淡的目光讓裴衡難以接受,他鄭重地承諾,「以後我絕對不讓你再受這種委屈了。我一定先考慮你的感受。」

「但是,」他頓了頓,繼續說,「就算表哥喜歡你,你也別指望他。他就是個無情冷漠的人,我怕你受到傷害。」

「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就提出來好不好,我都盡力去改。」

裴衡乾脆起身走到我身邊,企圖用胳膊圈住我,把我抱在懷裡。

我沒順從,而是站起身來掙脫他的懷抱,和他面對面保持一定的距離。

裴衡的耐心似乎到了極點,他直接質問,「鄭思意,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忍不住笑了出聲。

裴衡那張俊顏上的煩躁還未來得及展現,就瞬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惱怒。

我直視他的雙眼,壓下那些不耐煩。

我只跟他攤開這最後一次。

「裴衡,你當初為什麼和我結婚?」

他意識到哄騙是沒有用的,但真實目的他卻說不出口。

「都到這個時候了,隱瞞還有用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娶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生,所以感到委屈是嗎?看我上當受騙,真心對你,你是不是還覺得我傻呢?」我冷嘲道。

「一開始你就應該把真實目的說明白,而不應該讓我抱著和你不一樣的期待進入婚姻。

「既然你選擇放棄了丈夫的身份,那就應該擺正自己的位置,而不是要求我繼續履行妻子的義務。」

裴衡聞言又似乎恢復點希望,他以無比真誠的語氣請求我。

「小意,我為我曾經的所作所為向你道歉,我從來沒覺得委屈,也不覺得你傻。是我不懂得珍惜!我們從頭來過。就像正常夫妻一樣生活好嗎?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我沉默了,一股無言的憤怒湧上心頭。

「裴衡,」我平復了心情後,疲憊地開口,「在你心中,我就這樣地召之即來是嗎?」

「你憑什麼覺得在所有的欺騙和漠視後,我還願意接受你?」我嘲笑出聲,「你太自大,也太瞧不起我了。」

原以為我們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名義上的關係,我不知道裴衡竟然還有這些荒唐的念頭。

現在和諧的假象已經被戳破,我乾脆就進入了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模式。

第一次聽我說這麼絕情又冷冰冰的話,裴衡自然需要時間來消化。

我晚上搬到了客房睡覺。

這是我給裴衡的信號,但願他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如果他再越界,我就要搬出去了。

可惜的是,裴衡還是沒明白,不過也可能是不願承認。

11

下班後,我在公司門口見到了裴衡的車。

我假裝沒看見,徑直走向自己的車。

裴衡飛快地下了車,來到我身邊。

「小意,坐我的車走吧。我在你喜歡的魯菜館訂了位置。」他語氣討好,我卻心生反感。

他不覺得現在才來彌補也太晚了嗎?

「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飯。」我直接拒絕了他,「而且我自己可以開車。」

「那我們回家吃也可以。」裴衡竟然沒因為被下了面子而氣餒,語氣反而更加溫柔。

「隨便你。」我扔下他在原地,自己上了車。

裴衡依舊沒有放棄,跟著我回到了家。

難道還要我做兩人份的飯?嫌我上班不夠累?

時露突然打來了電話。

「思思,你和裴衡是不是吵架啦?發生什麼事情了?」

我本來還有些疑惑裴衡怎麼知道我喜歡魯菜館,現在都清楚了。

「不過是一直存在的問題了,我自己可以解決,你不用擔心。」我不想牽扯那麼多人進來,隨便說幾句糊弄過去。

「我看裴衡挺誠心認錯的,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

「裴衡條件這麼好的,難免不懂得體貼,有些問題你多包容一下,也就過去了。」

時露開始替裴衡說起了話,我心裡傳來了麻麻的感覺。

從大學起,我和時露就在彼此的身邊。我以為無論遇到什麼事,她都會以我的感受為先。

她應該不會因為裴衡的優秀而讓我忍耐的。

如今,好像不是這個樣子了。

「我知道了。」我不由得冷淡下來,毫無感情地掛斷了電話。

接電話時,裴衡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他推測出是時露的電話,漂亮的眼睛裡跳躍著些期待。

「裴衡。」我長嘆了一口氣,儘量保持著平靜,「我昨天說的話都是認真的,如果你沒明白,我可以再說一遍。」

「我對你早就失望了,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再對你用心了。我之前以為你心知肚明,現在看來我們並沒有達成共識。

「以後我們之間互不打擾,絕對不會再有你希望中的親密。如果你接受,我們就這樣過下去,如果你接受不了,我不介意離婚。」

裴衡凝望著我,眼神黯淡,沉默不語。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先搬出去住,你好好考慮一下,想清楚了給我一個答覆。」

我簡單地收拾了行李,把裴衡留在了那個曾經承載我所有期盼的家裡。

畢竟不是我的房子。

裴衡接下來一周消停了,我的生活暫且回到了平靜。

轉眼間,到了媽媽的祭日。

那是一個周日,我提前訂了媽媽最愛的百合花。

本來要去接我爸,但他打電話來說自己開車去就行。

來到墓地的時候,我爸還沒到。

我把花放下,想和媽媽說說悄悄話。

墓碑上是媽媽二十五歲的照片,她眉眼秀麗,眼眸里還保留著少女的天真。

她沒有笑,但是目光很溫柔。

那一年,她和爸爸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媽媽,」我低低地喊了一聲,手指划過她青春的臉龐,「我沒有你幸運,大概也很難再獲得你曾經感受過的幸福了。」

「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因此消沉。因為這世上仍然有許多相濡以沫之外的幸福,對嗎?

「我和裴衡結婚了,爸爸應該跟你說過吧。」

「但是爸爸不知道,我高中的時候暗戀裴衡,」我不禁微笑,「這可是咱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呢。」

笑著笑著,我的嘴角又往下掉。

「我當初真的以為,我和裴衡會幸福的,即使會有矛盾和摩擦,我們都會克服和遷就,就像你和爸爸一樣。」

我停止了說話,從再次遇到裴衡到如今發生的一切又呈現在我的腦海里。

記憶是片段的,印象最清楚的不是哪句話,而是某個眼神和某種語氣。

是在經歷了數個相親對象的打壓和蔑視後,對面的裴衡自我介紹時略帶驚訝的語氣和尊重欣賞的眼神;

是第一次約會時他因工作耽誤時間後匆匆跑來的氣喘吁吁;

是七夕時我打開他送的禮物時他掩飾不住的緊張;

是初雪時我把織好的圍巾遞給他的驚喜;

是求婚時手捧著的九十九朵紅玫瑰映出臉上的紅暈;

也是婚禮宣誓時他深情專一的眼神和鄭重認真的神情;

以及輕描淡寫說出結婚目的時的毫不在意和盡在掌握。

「我對裴衡有過最真誠的期待,可是他欺騙了我。」我苦笑,「我沒辦法原諒他。」

我整個人沐浴在陽光里,轉身發現裴衡就站在不遠處。

他看上去憔悴又頹唐,失去了以往的自信和從容。

我站在原地沒動,就靜靜地看著他。

他和我印象里的那個俊朗少年似乎相差甚多。

想起高中時的她,我又想起了高中時的自己。

站在文芷旁邊,我不過是不起眼的綠葉。

可是綠葉嚮往奪目耀眼的太陽,想借他的光賜予自己一點兒活力。

喜歡上裴衡,是件極其自然的事情。

我和他之間不存在命運般的初見。

我注視著他,慢慢地喜歡上他,然後把所有心事都藏在眼底。

我有時慶幸自己和文芷是同桌,裴衡每次來找文芷時,我總能光明正大地看上他一眼,然後再埋頭於我的試卷里。

有時我又會被裴衡看向文芷的明亮眼神而刺痛,只好低下頭,掩飾住一切。

我沒妄想過走近他,我只要遠遠地望著他,逐漸蛻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

我不懷念高中時的我,反而更喜歡大學時的如魚得水。

遺憾的是,我無論是沉靜內斂,還是開朗體貼,都沒能吸引到我喜歡的人。

12

最後,裴衡邁出了腳步,來到了我身邊。

他對著墓碑鞠了一躬。

「是爸叫我來的。他說都是一家人了,我應該來祭拜媽。」裴衡開口解釋,聲音格外低沉。

「過去的一周我想了很多,發現我自己錯得離譜。原本今天我是想來見見你,因為我真的很想你。」裴衡的話里有懊悔也有眷戀。

「我剛才聽到你說高中的時候喜歡我,我既震驚又欣喜,我以為我還有挽回你的機會。」

說著,他苦笑著搖搖頭,「我現在才明白我讓你有多失望,我帶給了你多大的傷害。」

「我以前痛恨我爸的朝三暮四,害得我媽媽抑鬱而終;恨他操控我的人生,讓我喘不過氣;也恨他阻攔我追求小芷,讓我成全表哥。」

「小芷和表哥結婚後,一直過得不開心。我覺得都是我的錯,我總想要去彌補她,可是我卻忽略了你。」自責沉重得讓裴衡抬不起頭。

裴衡毫無保留地在我面前剖白自己,這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從來都是一個那樣驕傲的人,道歉對他來說更像是不能傷害他人的教養,可懺悔則是敞開自己任由別人指責。

所以,可以道歉,但不會懺悔。

「大概半年前,你對我的態度不一樣了。

「我不是沒有察覺到,我心裡也明白你肯定是介意小芷的。

「可笑的是,我那個時候想的是,你的感受也好,我因為你的冷淡而不適應也好,這些不應該成為我不幫助小芷的理由。

「可漸漸地,我發現我不能接受你對我越來越少的在意。明明我們住在一起,可是你對待我就像對待一個無關的人。

「家裡變得冷冰冰的,就算我晚上抱著你睡覺,也感覺離你很遙遠。」

裴衡捂住了心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有些痛苦不是立刻顯現的,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它會越來越痛。」他嗓子沙啞,眼角紅透,聚集著要流下來的眼淚。

這番話實在是出人意料,可是消化了信息後,我的心依然很平靜。

我可以理解裴衡,但不代表我可以重新接受他。

有些傷害發生過,陰影會一直存在,未來隨時有可能再次觸發。

其實裴衡何嘗不清楚。

正是意味到這一點,他的痛苦才會翻倍。

他知道我高中暗戀他,也就更加明白我的失望多徹底,他的所作所為多麼不可原諒。

半晌,我和裴衡就面對面站著,保持一定距離,誰都沒說話。

我們兩個都明白,重新開始和回到過去都是奢望。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離婚還是不離?」我輕聲問。

裴衡抿了抿嘴唇,清俊白皙的臉龐上仿佛覆蓋了一層冰霜。蘊含複雜情緒的眼眸一瞬堅定,他回答:

「不離婚,就按你的打算繼續生活。」

我知道,作出決定的過程對他而言有多麼痛苦。

我有那麼長的時間變得堅決,他卻要在幾天之內作出取捨。

可惜,別無他法。

我爸因為堵車在路上耽擱了好一會兒。

他匆匆趕來,看到我和裴衡就站在墓碑前溫和交流,心情好了不少。

祭奠完,他非要讓我們兩個回家吃飯。

然而,路上我接到了時露的電話,飯還是沒吃成。

時露因為高燒暈倒在路邊,被路人送來了醫院。

我趕到急診室的時候,她在輸液,才恢復清醒沒多久。

「要不要喝點水?」我看到時露嘴唇起了干皮,關切地問。

她輕輕搖頭,臉色因為發燒不正常地發紅。

我環望四周,問,「你沒告訴余澈嗎?」

她有些艱難地開口,「他正在跟客戶開會。」

見她神情有點失落,我安慰她,「沒事,我在這裡陪著你。」

看她依舊虛弱的樣子,我讓她繼續睡覺。

直到輸完液,時露還在睡著,而余澈依舊沒有過來。

我把床頭的杯子灌好了水,方便時露醒來可以直接喝。

然後我下樓去附近的一家粥店買了午飯回來。

回來的時候,在樓底下碰到了裴衡。

「你怎麼過來了?」裴衡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眉眼間的沮喪清晰可見。

我想短時間內,他都沒辦法恢復了。

他接過我手中的袋子,跟著我一起回到急診室。

「我怕你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我不解,「你怎麼知道只有我一個人?」

裴衡挑挑眉,解釋說,「我碰見余澈了。」

「他在哪?怎麼還不過來?」說到這個,我覺得余澈不夠重視時露。

「中午和觀致一起在外面吃飯的時候碰見的,他好像在和同事吃慶功飯。」

我有些無語,這麼離譜的嗎?

「你別和露露說這件事。」馬上要到了,我叮囑道。

她現在生著病,本來就脆弱,要是知道了肯定更難過了。

我都不知道余澈這樣的態度,她還要和他共度餘生,這到底是何等的情深。

陪著時露吃了飯,和她又聊了些本科的趣事,我又跟著她吐槽了一下工作,她看上去精神和氣色都好了些。

這期間裴衡就坐在床邊空閒的凳子上處理工作,時不時出去接打電話。

在裴衡不知多少次起身出去的時候,時露不好意思地說,「思思,我看你們挺忙的,你是不是還特地請假過來的。我這邊沒什麼事了,你們先回去吧。」

我趁機捏了捏她的臉,溫度似乎已經降下去了。

「別擔心,今天本來因為我媽的祭日我就請了假,正好在醫院陪你。

「至於裴衡,是他自己非要跟過來的,你不用管他。」

時露打趣地笑起來,「裴衡對你真上心啊。」

我面上笑著,心中唏噓。

時機很重要,錯過了用心就不再有意義了,只剩下了無力。

慢慢地,裴衡就會習慣,不再對我用心了。

而我們就會互不相干地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做著最熟悉的陌生人。

「叔叔最近怎麼樣?」

「他現在也不當班主任了,只要給兩個班上上課就可以了。畢竟再過兩年就退休了。」

「叔叔以後的日子都打算一個人過嗎?」時露試探著問。

我不由嘆氣,「我也不知道。我當然希望他可以再找個合適的人做伴。但我媽去世得太早又太突然,給我爸留下了太多遺憾。」

「可這也過去很多年了吧。時間會沖淡一些吧。」

「時間對有些感情並不是那麼管用。」我心生感慨,「我媽是我大二那年出的車禍,這都十年了,我爸依舊是除了上課只剩下懷念我媽了。」

時露拉住我的手,輕輕拍了拍,表示安慰。

忽而,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部分陽光。

我轉頭,是余澈。

奇怪的是,時露看到余澈沒有一絲開心,嘴唇甚至顫抖了起來,拉著我的手還出了薄薄的冷汗。

余澈那雙深邃無波的眼睛正以堪稱犀利的目光審視著時露,而時露卻避開了。

我搞不清發生了什麼。

此時,接完電話的裴衡回來了。

他似乎發覺了凝滯的氛圍,特意輕快地招呼我。

「小意,既然余澈來了,我們就先走吧,別打擾他們兩個了。」

我看向時露,用眼神示意,問她需不需要我留下來。

時露回我,「是啊,思思你和裴衡先回去休息吧。」

儘管不放心,我還是離開了。

13

我搬回家裡住了。

我和裴衡正常地上下班,除了必要的對話外幾乎沒什麼交流。

這對裴衡來說似乎並不好受。

他之前在家的輕鬆和專注全然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發獃和凝望。

我總覺得他說話做事更小心了,像是害怕越界讓我生氣。

儘管他比從前疲憊憔悴了,可我並沒有因此心軟。

我何必對他關心,讓他產生可以重修於好的錯覺呢?

這樣看得到卻親近不了就已經足夠痛苦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

裴衡的生日到了。

裴衡姑姑對他的疼愛一向不遜於自己的孩子。

按照慣例,會特地為他辦場生日宴會。

原本我不太想去。

可是,裴衡失魂落魄的樣子肯定會招惹來大家格外的關心,那平靜的日子肯定會被打破。

不知為何,我凌晨五點鐘就醒了過來。

再睡又睡不著,就想起身,然後發現裴衡的手就搭在我的腰間。

我又閉上眼,假裝無意識地動了動身體,那隻手就立馬撤了回去。

我聽到裴衡輕輕朝床邊挪動了一下。

曾幾何時,我會對裴衡自動的親近而心動。

可現在我算不上排斥,但心中會生出一種漠然。

我想裴衡這種內心無法抗拒地想要接近,終有一天會在我的冷淡下磨滅的。

目前,就等他慢慢適應吧。

早飯是裴衡買回來的,他最近總是比我起得早。

今早我終於發現,原來在我合眼的那些時候,裴衡都會盯著我看。

或許正是這些時刻支撐他抵抗我的清醒冷淡。

「生日快樂,你的禮物。」作為夫妻,送生日禮物是種義務。

我把包裝好的禮物遞給他。

反正也是刷的他的卡。

裴衡展露出半個月以來最生動的笑容。

他喃喃說了句,「我還以為你不會準備。」

臨近下班,文芷打電話給我,說要接我一起去清溪山莊。

那裡算是高檔度假場所,沒有會員是進不去的。

一上車,文芷就親熱地拉住我的手,跟我聊起天來。

「媽提前一個星期就訂好了位置和房間,我們今晚住在那裡,明天正好是周六,可以在山莊裡轉轉。

「現在櫻花和海棠正開著呢,我讓裴衡帶了相機,明天多拍點照片。」

文芷每次說起裴衡為她做什麼事,都是那麼的自然,好像本該如此。

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關係親近是必然的。

裴衡在文芷面前,一直扮演的都是類似騎士的角色。

所以結婚後遇到任何麻煩事,文芷都習慣地去找裴衡。

想到這裡,我從前被壓下去的疑問又出現了。

文芷為什麼要嫁給林觀研呢?而林觀研為什麼要娶文芷?

他們之間的婚姻突如其來且毫無徵兆。

如果當初裴衡和文芷順利結婚,我也就不必有這樣一番遭遇了。

搞成現在這種局面,覆水難收。

車子開了四十分鐘才到。

一路上,文芷說個不停,我幾乎沒機會插嘴。

看來她平日裡可以說話的人不太多,在林家的日子不是看上去那麼好過。

一下車,就感受到了山裡的涼意,我裹緊了自己的風衣。

裴衡就站在大堂門口等我們。

他背光而立,只在夜色里留下一個高大挺拔的輪廓。

走近他時,才發現他圍著結婚前我送的圍巾。

算了,他的生日他開心就好。

我懶得計較。

就在我們往包間走的時候,另一輛車停了下來。

林觀研下了車。

他一身質地不凡的深藍色條紋西裝,勾勒出修長的身形。眉眼冷峭,眸光清冽。

就站在那裡,如高山寒雪般不可接近。

不得不承認,林觀研足夠奪目。

文芷一見林觀研,就邁著輕快的步伐到了他身邊,撒嬌般地挽住他的胳膊。

「觀研,你不是說要晚一個小時才到的嗎?怎麼這麼快來了,事情都處理完了嗎?」文芷關心地問,一雙杏眸直直地盯著林觀研。

接著,我就對上了林觀研的目光。

剛才的清冽消散,透出罕見的溫和。

我趕緊轉過頭去,假裝在欣賞門前的噴泉。

他沒有解釋,又好像說明了一切。

可是,能不能搞得我們之間有什麼似的?

我的丈夫和他的妻子可都在啊。

我忍不住腹誹。

裴衡臉色微沉,但是沒在口頭上發作。

他賭氣般地攬住了我的腰,在我耳邊請求,「配合我一下可以嗎?」

我忍下不適,沒有掙開。

當然不是為了裴衡或是文芷,只是為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林觀研作為一個已婚人士對我是什麼想法,但我總要杜絕他所有可能的念頭。

「表哥,小芷,我們先進去吧。外面風大。」裴衡說完,攬著我進了大堂。

去包間的路上,我似乎能感到來自身後林觀研略帶不悅的視線。

今天林家來的人很齊全,林觀致也在。

簡單客氣的寒暄之後,大家一同入座。

這裡的包間很寬敞,裝飾低調典雅。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蔥蔥鬱郁的樹木和潺潺的溪流。

我基本保持安靜,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儘管上次我拂袖而去,這次也沒任何人舊事重提。

很好。

不知道是林觀研還是裴衡起的作用。

無所謂了。

然而,正當我低頭吃菜的時候,裴衡把剝好的蝦放到了我的碗里。

他溫柔地笑,「多吃點。」

「謝謝。」

我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不就是這麼多人在場,我總要給他面子,似乎就能營造出一種恩愛的假象。

裴衡顯然不介意是假象。

今晚他整個人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看我時眼角眉梢都是柔情。

我不介意陪他演戲,但是能做的也只有演戲了。

「小意啊,你和小衡也結婚一年多了,打算什麼時候要小孩啊?」裴衡姑姑終於把話題轉向我了。

「我們還不著急。」裴衡搶答道。

我見裴衡姑姑又要開口,立即截住了話頭。

「姑姑放心,不出意外明年就能把這件事提上日程了。」我微笑著回答。

裴衡呆愣地看我,對面的林觀研則打翻了茶水。

我的話怎麼像投了一顆炸彈似的。

「你到時候安心上班,有月嫂有保姆,我來帶孩子。」

裴衡姑姑貌似挺滿意的,已經興致勃勃地開始暢想起孩子出生後的場景。儼然就當成了自己的孫子。

也對,文芷身子一直在調養,目前不適合懷孕。

林觀致還是單身。

我倒成了唯一的盼頭。

吃完正餐,一個水果蛋糕被推了進來。

裴衡順從地戴上了生日帽,點燃了三十的數字蠟燭。

按照慣例許願時,他看向我,燭火在他眼睛中躍動。

他吹滅了蠟燭,在燈光打開的前一刻,在我臉頰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小心翼翼又無比眷戀。

他並不是得逞的模樣,眉眼間反而蘊蓄了濃濃的哀傷和遺憾。

我猜他也許想到了我們原本能夠擁有的親密和未來。

14

文芷主動請纓切蛋糕,按照長幼的順序一塊塊分下去。

到我的時候,那塊馬上端到我面前的蛋糕被截斷了。

「她芒果過敏,不能吃。」接過蛋糕的是裴衡,開口的是林觀研。

我清晰地看到文芷嫣紅的嘴唇在顫抖,她垂下眼眸壓抑自己的情緒。

我不知道林觀研怎麼知道我芒果過敏的。

但顯而易見,他不該開口說出來。

上次他專門追上我送我回家,已經算是反常了。

現在,一個對周圍的人不怎麼在意的人,竟然記得一個外人的喜惡,怎麼可能不讓人多想。

果不其然,大家都看向了我,其中林觀致的打量尤為仔細。

畢竟那可是處處打壓他、向來冷漠的哥哥。

然而,林觀研對這一切恍如未覺,又補充了一句。

「以後別買水果蛋糕了。」

簡單的陳述句說出了命令的感覺。

我在想,也許上次林觀研回去之後也是說了這樣簡單的話,但是很有效。

他是毋庸置疑的掌權者。

話音一落,大家都閉口不言。

作為當事人,解圍的任務就落在我身上。

「表哥記性真好,不過不用遷就我,家裡愛吃水果蛋糕的人也很多。」我禮貌地笑道,用眼神示意裴衡。

當然,示意林觀研是最有效的,但是我不能。

那樣的場面會更加詭異。

然而,裴衡沒有接受到我的視線,因為他在注意文芷的反應。

他對文芷的關心是刻在骨子裡的,這點我早有領教。

還好,林觀研沒讓我和場面繼續尷尬。

「既然是家宴,當然要照顧到每個人的口味。」他這話是衝著我說的,嗓音悅耳柔和。

「這裡招牌的乳酪蛋糕很好吃,我單獨給你點一份。」林觀研說完就起身招手示意服務員,連拒絕的機會都沒給我。

「謝謝表哥。」我只得道謝。

算了,自家老公還在盯著別人的妻子看,我又何必擔心讓場面更加奇怪呢?

我現在就是破罐子破摔的狀態,左右我不在意他們怎麼看我。

儘管文芷的臉色愈發不好,我還是安心地享用了一整份香甜的乳酪蛋糕。

晚飯結束後,裴衡姑姑讓大家早點回去休息。

我看了一眼表,才八點半,正好在外面走走消食。

先回了趟房間認認位置,我對心不在焉的裴衡說自己要下去轉悠。

「我陪你吧。」他回過神來,提議道。

「我一個人可以。」我還是更想一個人。

穿過主樓,後面是一個蘇式園林。迴廊上昏黃的燈籠正隨著一旁的竹影搖曳。

我走得很慢,享受著片刻的寧靜。

來到池塘邊時,我發現一輪圓月正倒映在幽暗的水面上,而旁邊站著的正是一樣清冷的林觀研。

明明剛才他說自己要去處理一些公務,現在竟然一個人賞月,看上去略顯寂寥。

我發現他的同時,他也看向了我。

我們眼神對視時,明暗交雜的一瞬,我似乎看到了一個與往日格外不同的林觀研。

「林總,是在賞月嗎?」我主動開口,企圖驅散他展露的孤單。

我不是很喜歡我們之間這種不同於平常的氛圍,只希望就像日常寒暄那般。

「思意。」頭一次聽林觀研叫我的名字,不似裴衡的自作親近,他的咬字很清楚,情意綿綿。

說實話,我嚇到了。

所以身體呈現出撤退的狀態。

他朝我走近,近到我可以聞見他身上淡而冷的味道。

我做出手勢,阻攔他的靠近。

「我和文芷離婚了。」如平地驚雷,他宣布了這個重磅消息。

「可是……」我滿臉疑惑,林父林母不像知情的樣子。

「我們是私底下離的婚,大家還不知道。」

他告訴我是什麼意思?我更困惑了。

「裴衡喜歡文芷,你知道對嗎?」他這句話是在為我解答疑惑。

文芷恢復單身,裴衡可以追求她了。

這件事確實出乎我的意料,畢竟文芷看上去很喜歡林觀研。

她竟然會同意離婚。

既然如此,我和裴衡的婚姻也要走向盡頭了。

不過,我還是覺得娶自己的表嫂是件很奇怪的事情。

而且文芷真的會接受裴衡嗎?儘管她確實很信賴他。

「如果你不想離婚,我可以幫你。」林觀研的話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說這話時,神情認真,只是眼底儘是苦澀。

看樣子,我喜歡裴衡的事情他很清楚。

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對我,甚至可以不管自己的真實想法。

雖然我無法回饋他的情意,可我也不想看他這般模樣。

「多謝林總的好意。但我沒有不想離婚。」

說完,他的眉頭略微舒展。

「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你都可以開口。」他補充了一句,聲音明顯輕鬆了許多。

我點點頭,微笑著表示感謝。

但深知自己不想欠他任何人情,也不想和他有過多關係。

如果離婚,我只想離裴衡以及他身邊一切人和事遠遠的。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說著,我就想離開。

林觀研阻止了我。

「我和你一起。」

然後,我們就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我們沉默著。月光灑在我們身上,冷白微寒。

我們彼此都清楚,我們之間只是如此。

15

回到房間,我脫下沾了涼意的外套,懶散地陷進柔軟的被子裡。

裴衡不在。

回來路過某處拐角時,我看到了他和文芷。

我閉上眼睛,腦海又浮現剛才的場景。

文芷嬌弱單薄的身軀背對著裴衡,低著頭哽咽,似有無盡委屈訴說。

裴衡站在她身後,手輕拍著肩膀,低聲輕哄。

他總是一副保護她的姿態。

我不知道裴衡在得知文芷離婚後會有什麼反應。

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他今後的大部分精力仍然會分給文芷。

如果不離婚,那愧疚和遺憾會讓他偶爾分神來關注我。

我突然在心底嘲笑起自己關於生孩子的打算。

那個想法並不是應付裴衡姑姑的。

目前,我可以肯定,我會生孩子。為我自己,也有我爸的原因。

我不再喜歡裴衡了,但我必須承認裴衡能夠帶給孩子的資源,是我奮鬥一輩子都做不到的。

只要我們不離婚,我的孩子就是裴衡的孩子。

趁著他的愧疚尚未消失,他一定會對孩子很好。

除此之外,裴衡姑姑也會愛屋及烏,真心疼愛孩子。

而按照剛才吃飯時她的說辭,即使有了孩子,我也可以安心工作。

有裴家和林家的助力,還有父親的重視和疼愛,我相信我的孩子人生會有更多試錯成本。

然而,計劃終歸趕不上變化。

在裴衡心目中,誰都不會比得上文芷的。

我無比清楚。

孩子不會有的。

我洗完澡吹完頭髮,沒有等裴衡就睡了過去。

上了一天班,又應付裴衡的長輩,已經很累了。

我只想著明天在山莊裡看看風景,散散心。

順便等待著裴衡的最終決定。

儘管裴衡回來的時候動作很輕,還是吵醒了我。

我不滿地哼了聲,打算翻個身繼續睡。

裴衡卻走過來,輕碰下了我的嘴唇。

要不是睜不開眼,我必定翻個白眼給他看。

「小意,你會離開我嗎?」他艱難地開口問。

半夢半醒之間,我嘗試著發出聲音時,裴衡接著說:

「算了,反正我也不會讓你離開。」

說完,他快速起身去了浴室,沒再給我回答的機會。

我疲倦無比,不作他想地又睡了過去。

隨便他,總之左右不了我。

早上醒來的時候,已經九點半了。

我很少睡這麼久,起床時腦子還是一團糨糊。

裴衡在床頭留了紙條。

他們都在櫻花大道,讓我去飯廳吃了早飯過去。

我憑藉慣性洗漱完畢,選了簡單的襯衫配毛衣背心。

這裡自助的早飯種類很豐富。

我慢條斯理地吃完,坐上遊覽車前往櫻花大道。

當然,還帶著我的相機。

今天陽光明媚,春景正好,怎麼能辜負。

我沒有過去找他們,而是沿著櫻花大道賞景。

白粉如織的花朵堆積如雲,在春風輕拂下微微晃動。

有些花瓣輕盈地墜落,仿若一場粉色的雪。

身處其中,我暫且忘記紛繁的俗世。

可惜,這樣的時間太過短暫。

「思意,你怎麼在這兒,不過來找我們呢?」文芷俏麗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鏡頭裡,她清秀的臉龐上是明媚的笑,與這場美景相得益彰。

她的漂亮毋庸置疑。

我很難討厭她,即使她和裴衡相處實在缺少邊界感。

在最開始發現裴衡對她如此上心的時候,我也沒有真的怨恨過文芷。

因為高中三年的相處,我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捧在掌心上長大的小公主,擁有一切想要擁有的東西。

她有資本保持自我,也有人願意嬌寵著她。

她和裴衡一起在國外念的大學,一畢業就回來嫁給了林觀研。

她不在意普通人經歷的一切,只專注於自己的那些不滿和煩惱。

這也是為什麼她總和我說心事,可我無法把她當成真正的朋友的原因。

文芷其實也不在意我是不是把她當朋友,只要我繼續傾聽她的心事就好。

這也是為什麼我喜歡時露的原因。

她和文芷一樣出身名門,可她從不高傲。她對待周圍的人很友善,也會在意大家的感受。我和她在一起時,她總會關注我的言語行為。

這對她這樣的大小姐實在難得。

「景色很好看,沒辦法不駐足。」我真誠地解釋。

文芷好像沒聽進去,因為她微微皺起了眉,撒嬌般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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