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花載雪完整後續

2025-06-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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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人能給她一絲慰藉。

我仍記得。

孟嵐剛懷孕時,沈雲楓說,她只是沒有安全感。

那時他的臉色,帶著淡淡的心疼。

如今,時隔四月。

他站在月華下,白色的月霜覆在他肩頭。

他卻說,為什麼孟嵐不能像我一樣懂事。

一壺酒盡。

腦袋有些昏沉。

我擺擺手,不想多說,讓他快走。

我很自私,只想守住我的一方天地。

他人的因果,我不想干涉。

我猝然入眠。

恍惚間,嗅到清冷竹香。

嘴角,有一方甘甜蜻蜓點水般掠過。

11

過完年,孟嵐的胎便有八個月了。

全府上下已經到了戒備森嚴的地步。

生怕她下一刻就要臨盆。

聽人說,孟嵐的情緒好了很多。

反觀沈雲楓,卻是愈加憔悴。

美見一次,眼中紅血絲比上次更甚。

形銷骨立,背影佝僂。

再無之前的意氣風發。

自從上次之後,我有意避著他。

他有心想跟我說話,都被我聊聊敷衍結束。

不論是防止他有了別的心思。

還是害怕孟嵐再度發瘋。

我都要將這種不該有的情愫,扼殺在搖籃里。

有幾次,我碰到沈雲楓陪著孟嵐在花園散步。

她未施粉黛。

日光撲在臉上,映出她臉上密密麻麻的色斑。

她胖了一整圈,肚子忒大。

像一個大肉球。

看得我頗有些害怕。

我轉身欲走,

孟嵐竟然主動跟我打起了招呼。

我只能站定她幾米外的地方,對她露出尬笑。

她恍若不覺。

問我最近過得可好。

我道:「好,好得很。」

末了,我又說:「你也要保重身體。」

「待你生下孩子,我便進言,抬你為平妻。」

這是我一早就決定好的。

本想等到她生產後告訴。

今日碰見了,便一道說了吧。

稀奇的是,孟嵐竟然很平和。

沒有驚喜,也沒有嘶吼。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如此和煦的她。

「那便多謝姐姐了。」

站在孟嵐身後的沈雲楓,定定看著我。

不知在想些什麼。

寒暄後,我打算告辭。

孟嵐又朝我道歉:

「以前是我不懂事,衝撞了姐姐。」

「姐姐大人有大量,切莫怪罪我。」

銷金窟呆的時間長了,也學會了客套話。

我擺手:「都是一家人。」

她問我:「往後我可不可以來找姐姐聊天。」

「隨時歡迎。」

我說的隨時歡迎。

是指孩子生下後。

不是讓她頂著九個月的肚子。

來我房裡找我玩兒啊!

看到她的那一瞬。

我嚇得差點背過去。

「誰讓你來的,沈雲楓呢!」

她笑:「夫君去當值了。」

「橫豎沒什麼事,我便來看看姐姐。」

我如臨大敵。

不敢靠近她,又不能怠慢她。

我給小梨使了個眼色。

小梨不動聲色退下,朝沈母的院落走去。

12

茶水添上。

孟嵐捧起茶杯,翹著蘭花指。

用杯蓋撇了撇浮沫:

「全毫如眉,似片片綠萼,花蕊吐香。」

她抿了一口:

「是今年的新出的峨蕊。」

「姐姐這裡,果然有好東西。」

我斟酌開口:「你若喜歡,我讓人包一些給你。」

「只是懷孕不宜多飲,你放著以後喝也是好的。」

她哂笑:「放舊了的茶葉,你的丫鬟都不喝,你讓我喝?」

挑釁意味濃厚。

我實在頭疼。

「好茶葉,就算放久了也有價值。」

她唰地一下站起來。

「你的意思是,不值錢的茶葉,就活該遭人踐踏嗎!」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我眸色一沉,意識到她又要發瘋。

忙下了逐客令:

「你身子重,我這裡招待不周,快些走吧。」

「我若偏不呢。」

孟嵐挺著肚子,兩三步走到我面前。

「賤胚子,以為我不知道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嗎?」

「先假意好心,讓雲哥哥放鬆警惕,以為你是好人,再處處體現大度,讓旁人拿我和你做對比。」

「你是好茶葉,我是爛茶葉,可我這爛茶葉也有人品嘗,你這好茶葉,放到發霉還是個老處女!」

我與她拉開距離:

「要發瘋滾回你院裡去,這裡沒有沈雲楓,沒人在乎你那點可憐的自尊心。」

她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憑什麼你就有高貴的出身,穿金戴銀衣食無憂,而我能夠活下去,就已經如此艱難。」

「為了融入你們,我背唐詩,練書法,品茗騎射一個不落,為什麼你們還是看不起我,為什麼!」

「你已經擁有這麼好的人生,為什麼要跟我搶,若沒有你,我早就是雲哥哥的妻子了,都是你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她越說越瘋迷,像是路邊癲狂的喪家犬。

很是可怕。

我咽下一口唾沫:

「我對你沒有惡意。」

「你要知道門閥森嚴,沒有我也還會有別人...」

她打斷我:「那為什麼是你,偏偏就是你!」

「我越嫉妒,就越要發狂,越要給他找事。」

「後來,他忍的不耐煩了,問我為什麼不能像你一樣懂事。」

「崔綺貞,我寧願你跋扈、小氣,與我針鋒相對,也不想看到你是真的對我好,真的不在意。」

「你憑什麼這麼完美,憑什麼這麼高貴。」

「高貴到讓他對你念念不忘,夜裡守著我,還要望著你的院落出神!」

她越說越癲狂,越說越抽噎。

仿佛要把滿腔怨氣和委屈都發泄出來。

奴僕們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生怕她再干出什麼癲狂事,傷了孩子。

我與她遙遙相望。

親眼看到她眼中的絕望之色。

「既然如此,那就交給天意吧。」

「我若死了,算我活該,祝你們生生世世百年好合。」

「我若活著,你就把他讓給我好不好。」

她幾乎泣不成聲,從嗓子裡擠出字眼:

「求你了,崔綺貞。」

話畢,她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

電光石火間,插入自己的心臟。

朱紅瞬間湧出,在空中綻放出一朵血色玫瑰。

她眼中含淚,卻對著我笑。

鮮血不斷噴涌。

眾人已亂作一團。

我看著她嘴唇一張一合——

答應我。

她轟然倒下。

幸而身後有丫鬟組成了人肉墊子。

我上前扶住她,晶瑩順著落在她的傷口。

孟嵐,我答應你。

12

孟嵐受傷,又動了胎氣。

只能挪到我屋裡,就地看診。

幸而幾位大夫和嬤嬤就住在府中,時刻準備接生。

這一刀,刺的不是很深。

未到心臟,還有得救。

只是止血伴隨著生產,就有很大兇險。

沈母來得及時,早就知道了前因後果。

捻著佛珠一個勁兒念阿彌陀佛。

「求老天保佑我大孫子安然無恙,平平安安。」

慘叫聲從產房傳出。

一盆盆血水不斷端出。

不多時,屋內叫喊聲逐漸變小。

我心一驚,慌忙推開門。

血腥味撲面而來。

孟嵐躺在床上,髮絲濕濡,面色慘白。

整個人像是被汗澆了一般。

與當年的阿姊,一模一樣。

我將參片放入她口中,一連打了她十幾巴掌。

「孟嵐,別睡著,孩子快出世了,你馬上要贏了。」

「醒來,快醒來,我認輸行不行,我輸了,只要你醒來。」

她的雙眼終於睜開了一條縫。

「醒了,姨娘醒了,快使力氣啊,孩子要生了。」

我打斷道;「什么姨娘,是嵐夫人。」

「對,嵐夫人,再使一些力氣,加把勁。」

悽厲的慘叫再度傳遍了產房。

沈雲楓推門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副人間慘象。

他重重推開我,接過孟嵐的手;

「阿嵐,我在。」

「不怕,雲哥哥來了。」

我被推得一個趔趄,頭撞在身後的柜子上。

產房已經全亂了套。

胎兒胎位不正,只隱約看到半個頭。

若是強行取出。

好一些,去子留母。

壞一些,一屍兩命。

穩婆一句話,便對孟嵐判了死刑。

沈母在屋外大聲叫:

「保小,先保小,一定要讓我的孫兒平安出世!」

我當機立斷:「小梨,快去請申典御過來。」

申典御是婦科聖手。

若有她在,孟嵐必有一線生機!

孟嵐緊緊抓住沈雲楓的手。

指甲嵌入皮肉,滲出鮮血。

沈雲楓恍若未覺,只一遍遍安撫:

「阿嵐,不怕,我在這。」

他向孟嵐說起從前在小漁村發生的種種。

語氣緬懷,夾雜濃濃愛意。

我站在一旁,看他情濃,悔不當初。

此時的孟嵐,已經顧不得回復沈雲楓。

她只覺得自己很痛。

肚子好像要爆炸了一般。

啊!!!

悽厲的慘叫一聲接一聲環繞。

穩婆連連鼓勵:

「對,就是這樣,再用力!」

「加把勁兒,孩子就快出來了。」

孟嵐幾乎要把嗓子扯破。

直到最後一聲。

撕心裂肺,響徹雲霄。

孩兒出世了!

13

穩婆利落的剪斷臍帶,抱在手裡拍打。

光溜溜的孩子霎時發出尖銳的啼哭聲。

「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產房內一片祥和。

穩婆忙不迭將孩兒裹上,抱出去給沈母看。

我攔住,將孩子橫抱過來,放在她面前:

「孟嵐,這是你的孩子。」

孩子出世了,穩婆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再無人管她下身是否血崩。

母體是否還能存活。

她沒做過什麼惡事。

所謂的發瘋,也只是傷害她自己。

如此行徑,只因為她無所畏懼的愛上了一個男人。

我不知她是否甘之如飴。

但此時此刻,我願意為這個可憐的女子,讓出一條生路。

聽到孩子的哭聲,孟嵐勉強睜開眼睛。

是個粉嫩的男孩。

她扯了下嘴角,對我一笑。

包含歉意和感激。

她費力的伸出手,想伸摸一摸這個孩子。

可她沒有力氣了。

孩子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暖,哼唧兩聲,在母親懷裡睡著了。

孟嵐笑了。

此時的她,笑的很是恬靜。

再無一絲戾氣。

她執意伸手,終於伸手摸上了孩子的臉頰。

最後,孟嵐輕柔在孩子額頭落下一吻。

末了,她看向我。

「你見過海嗎?」

我搖頭。

我長在長安,從未出去過。

長安無海。

我這輩子,大抵是見不到了。

她笑的很恬淡,「恭喜你啊。」

可我真的贏了嗎?

這場名為婚姻的角逐遊戲中。

我與她,雙輸。

她閉上眼,聲音很輕,唱起捕魚曲。

風吹蘆葦響,船兒輕輕盪。

撒下網兒盼魚忙,心隨水波漾。

魚兒躍水上,似我心跳蕩,

一網情深兩相望,愛意心頭藏。

她漸漸閉上眼,聲音越來越小:

「沈雲楓,把六十兩銀子還我。」

「我...我要回家了。」

此時的沈雲楓幾近崩潰,只能不斷乞求:

「阿嵐,求求你,別獨自拋下我好嗎?」

「等你好了,我就帶你離開京城,回小漁村生活好不好?」

「你打漁,我曬網,再生幾個孩子,光著腳在沙灘撒丫子的跑。」

他泣不成聲,將頭埋在她的手心。

只是,再換不得一句應答。

13

孟嵐去世後。

沈雲楓日日買醉,形銷骨立。

活的像酒鬼一般。

沈母喜滋滋抱走了孩兒。

在她心裡,孟嵐的已經完成了她的使命。

她是死是活,已經不重要了。

依照遺願。

我將孟嵐的屍骨送回了故鄉。

只在長安設了衣冠冢和靈位。

往後許多年,我一直在想。

那時的孟嵐,到底恨不恨我。

若恨我,為何那把刀,不是刺向我。

若不恨,為何要用性命做賭注。

搭上所有,只為了一個男人。

如果孟嵐不那麼剛烈。

如果她安穩於現狀,與那些後院侍妾一樣,日復一日在等待中消磨時光。

憑藉著寵愛,她完全可以安逸度完餘生。

可她是那樣的不羈的女子。

她見過江河湖泊。

見過潮汐湧來。

天地寬大,她享受過自由。

又怎麼會甘願,成為後院云云平凡的金絲雀。

她錯了嗎?

不。

錯的是世俗對女子的偏見和壓制。

我們都領悟到了這一點。

我只是稍微幸運,有人斡旋。

而她撞得粉身碎骨,再難回頭。

人吶,在生命的最終。

總是會想通一些東西的。

最後那場歌謠。

是她的致歉?

抑或是她與曾經的自己和解?

逝者已矣。

不重要了。

七日後,我抱著孩子,推開了沈雲楓的房門。

他睡在地上,酒瓶散落各處。

再無一絲昔日風采。

他醉眼矇矓,讓我和他喝兩杯。

我站在門口。

就那麼看著他。

「喝夠了就起來,現在做這副樣子,又給誰看。」

他苦笑:「連你也討厭我了,對不對。」

是。

他純良,但懦弱。

他的愛大膽熾熱,可卻毫無謀劃。

若不是生在沈氏,學了武功。

憑他的頭腦,一輩子很難出頭。

但我不能說。

因為他還是我的丈夫。

是我後半生需要依靠的人。

在孩子沒長成時,我不能放鬆一絲一毫。

「斯人已逝,活著的人總要過日子的。」

我將孩子抱到他面前;

「你看,這孩子的眉眼,多像她。」

沈雲楓愣愣看著襁褓中熟睡的孩兒。

他想伸手摸一摸。

我沒讓。

「你鬍子拉碴,仔細劃傷他。」

我循循善誘:「我讓人燒了水,洗完澡好好睡一覺。」

「就算是為了孩子,也請你振作起來。」

沈雲楓愣愣看著我。

眼神逐漸升起希望。

第二日,他一改往日頹廢,重去折衝府當值。

又過一個月。

沈母將孩子送到了我院子。

她說自己年齡大了,整天被孩子的哭鬧聲吵得頭疼。

只能讓我管。

我知曉她這是說辭。

我將孟嵐的身後事打理的井井有條。

又設計讓他兒子重新振作。

應當是通過了她的考驗。

縱使不喜歡孟嵐。

可這是她的孫兒。

正是因為疼愛,所以才要送來給我養。

總不能主母活的好好地,孫兒卻放在祖母膝下教導。

要是傳出去,像什麼樣子。

剛滿月的糰子,摸起來軟軟的。

我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旭兒。

旭日東升。

他的出生,於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新的希望。

14

旭兒三個月時,得了黃疸。

幸好那日是申溪來問診的日子。

申典御年齡大了,我也不好勞煩他。

他便向我推薦了小孫女申溪。

申溪診脈後,當即煎了藥給旭兒服下。

旭兒連喝了五天黑漆漆的藥,黃疸終於退了。

我給了申溪一千兩銀子。

她執意不收。

「夫人給我的診金已經夠了,治病救人是我分內之事,又怎能以此為憑,多收人錢財?」

她年方十三,還未及笄。

說話卻很老成。

我誇她天賦極高,比太醫院那幫老頭兒也不遑多讓。

她笑容勉強,告辭走了。

我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

申溪頗有行醫天賦。

看病問診抓方,竟他爹還強許多。

卻因為是個女兒身,進不了太醫院。

只能私下給內宅婦人看病。

這個世道對女子,真的有些不公平了

日子一晃而過。

有了申溪這個小醫仙,旭兒平安長到了三歲。

沈雲楓正式為他起了名字,叫沈闌旭。

這幾年,我曾幾次做主給沈雲楓納妾。

他執意不肯。

沈母送了他兩個通房。

也被他直接安排成了洒掃丫鬟。

沈母對我很好。

唯在子嗣一事,對我有些微詞。

從剛開始的言語暗示,到後來的打開天窗說亮話。

明里暗裡,不知勸了多少。

她年紀大了,去年冬天生了病,身子一直不好。

我日日伺候著,什麼藥好吃什麼。

可效果甚微。

春夜月,她溘然長逝。

閉上眼之前,她拉著沈雲楓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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