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煙完整後續

2025-06-04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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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穗穗聽說我在大戶人家做侍女,總要來纏著我。

這日她又端著小板凳坐在我身側:

「阿姊,那大戶人家的千金長什麼樣呢。」

我略想了想。

「長得漂亮,像天仙。」

「頭上會戴很貴的簪子,穿又輕又軟的衣裙,掛著繡工精緻的荷包。」

穗穗眼中滿是羨慕,發出了「哇」的驚嘆。

我將撅好的豆角丟進籃里,想起了及笄禮送給姜暮煙的荷包。

可能,早就被她丟掉了吧。

「做千金小姐真好。阿姊,我也想做千金小姐。」

我望著穗穗紅撲撲的臉蛋,將她被汗黏住的劉海撥了撥。

「穗穗做了千金小姐,還會記得阿姊嗎?」

小娃娃仰起臉,眼神中有些困惑:「怎麼會不記得呢?阿姊就是阿姊呀。」

姜暮煙曾經也這般。

在我背著她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風雪裡,她聲音微弱卻堅定:

「等我做了姜家小姐,我一定會把最好的都留給阿姊。我要阿姊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享福。」

剛入姜府時,阿煙膽子小,夜裡總做噩夢。

夢見姜老爺姜夫人發現她鳩占鵲巢,將她拖進大獄。

春夜驚雷炸響,甩下一道道刺眼白光。

阿煙夢魘中哭喊:「阿姊救我!我沒撒謊,就是姜家小姐。打死我也是姜家小姐。」

我從隔斷床上鑽進阿煙被窩徹夜哄她,鞋襪都來不及穿。

可下一段記憶,就是她冷眼覷我。

「胡亂攀扯什麼?」

「我只有姜姝一個阿姊。」

那年除夕守歲,她在暖融融的屋裡,親親熱熱和姜姝咬耳朵,說著姐妹間的體己話。

姜姝一時興起,說想吃冰糕,便讓我呈著餐盒跪在門外頭晾著。

屋外的寒風似刀,一下下刮著我的臉。

嬉笑打鬧聲從屋裡傳出來,仿佛兩個天地。

「阿姊,阿姊,你怎麼不開心呀?」

穗穗伸著小手摸我的眼睛,雖眼尾發紅,卻沒有潮意。

「沒有,阿姊有穗穗,阿姊很開心。」

8

乾爹不做二皮匠之後,專給人修補衣裳。

接的自然不是自家村裡的活,畢竟沾過死人,村裡上下哪個不嫌晦氣。

像鎮上,隔壁鎮上,稍稍遮掩些,總能接到活。

劉嬸操持家事外,還得管著院後頭一小塊地。

收成好的時候,種的蔬菜也能買些錢。

我雖有些縫補的手藝,說到底不如乾爹。

不過在秦府做了十年的事,對各種名貴的布料了如指掌。

雲錦。蜀錦。妝花緞。單羅紗……

漸漸地,乾爹從原本的普通衣物,漸漸也能修補些金貴寶貝的衣料。

這些嬌氣的衣裳不慎撕裂或是破漏,底下伺候的人怕主子發現,便悄悄送到這裡來。價錢也可觀許多。

轉眼月余,我也漸漸習慣村裡的日子。

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天氣熱起來,我和穗穗都換上了輕薄的小衫。

在她小衫的胸口,我繡了只小小的麥穗。她很喜歡,隔幾天便喊著要挑這件穿。

院子裡養了棵歪脖子老槐樹,初夏時節,潔白的槐花落了一地。

我在枝丫上給穗穗扎了個鞦韆。

「阿姊,推高一些,再高一些。」

穗穗咯咯笑著,鈴鐺般清脆悅耳。

鞦韆高高地盪下來,又晃上去。

恍神間,我仿佛看見了姜府那個小姑娘。

「阿姊。」

小姑娘還在叫我。

我定睛一看。

哪裡是什麼幻覺?

姜暮煙提著裙裾,追到了門口。

被半人高的柴扉攔著,露出張氣鼓鼓的俏臉。

穗穗見來人,鞦韆也不盪了,兩根麻繩悠悠停了下來。

小娃娃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地打量。

「長得漂亮。」

「戴著很貴的簪子。」

「衣裙又軟又輕。」

「還掛著荷包!」

「呀!阿姊,我見到千金小姐啦!」

她仰起頭看我,眼中滿是艷羨。

我摸了摸穗穗的童花頭:

「是呢,這是姜家二小姐。」

9

「我沒許你離開姜府,你怎麼就偷偷走了!」

姜暮煙梗著脖子質問我,眼底一片潮紅。

我扶著穗穗從鞦韆上下來,替她撣了撣屁股上的灰。

「姜二小姐可能忘了,我並沒有和姜府簽賣身契。只是謀個差事,來去自由。」

姜暮煙一聽,眼眶紅得更厲害了。

她忙走上前,欲拉我的手。

可語氣里仍舊帶著指責:「即便……即便如此,你也該與我說一聲。」

我不知道的是,那夜她在房裡等了又等,蠟燭都燒完了。

姜暮煙心中起初是煩悶,還想身為下人這般不守規矩,等到人定要好好懲戒。

到了下半夜,她心下才開始有些慌亂。

莫不是出了什麼事?

即便是胡思亂想了各種遭遇不測的可能,姜暮煙都不曾想過,她的阿姊會丟下她離開。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有管事嬤嬤來通報。

「昨兒個晌午剛過,阿雨便支了當月的工錢告假了。」

「還以為和二小姐請過辭呢。」

我冷眼瞧著那個我一手拉扯大的小姑娘,如今眉眼長開,與丟下我們的阿娘有些相像。

整一身的浮光錦,堆金積玉,往這小院一站,好似九天玄女下凡塵。

「地上都是泥,姜二小姐小心裙子。」

這條吉字紋百迭裙她向來寶貝,沾了泥最難清洗。這個我倒還記得。

原本姜暮煙還在猶豫,這下直接牢牢抓住了我的手,哭腔濃重:

「阿姊,阿姊你是不是生我氣了。這些年在姜府都是你陪著我,我,我一個人如何應付得來?」

「我可是你妹妹啊,你怎麼忍心拋下我?」

「你看,你做的荷包,我還帶著呢。」

說著,她去撩那掛在身側的荷包給我瞧。

還是嶄新的。

穗穗見狀,皺起眉頭,氣鼓鼓地去推搡姜暮煙。

頗有幾分劉嬸潑辣的風姿。

「你叫誰阿姊呢!不許搶穗穗的阿姊。」

姜暮煙也氣急,一把推開了擋在中間的穗穗。

「我與阿姊留著相同的血脈,你算哪門子妹妹?」

穗穗被她推的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哇哇大哭。

我趕忙上前,將她抱在懷裡好生安撫。

「好穗穗,不是有血緣的才叫親人。在阿姊心裡,你就是我妹妹。」

「阿姊!」

姜暮煙表情比哭還難看。

穗穗這孩子一鬧,將劉嬸和乾爹從屋裡招了出來。

兩人哪裡見過這個陣勢,一出屋門,只見院中站著個金光閃閃,仙女似的人物。

還道是哪個貴族小姐上門取衣裳來了。

姜暮煙看看劉嬸,又看看牛二皮匠,乾乾地喚了聲「乾爹」。

他這才猜到這仙女似的人物是哪位。

冷哼一聲:「喲,千金小姐來了。」

10

醬排骨。

小蔥炒雞蛋。

爆炒時蔬。

玉米饃饃。

今日的午飯格外豐盛,穗穗的眼睛都亮了,臉都要埋進碗里。

排骨的醬汁糊在嘴邊,吃得兩隻眼睛發亮。

劉嬸眼觀鼻,鼻觀心,總覺得場面有些不對付。

「哎喲,還有個湯給忘了。姜二小姐稍等。」

說著,她便揣著自己的飯碗朝外頭廚房去了。

姜暮煙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一頓飯吃得蝎蝎螫螫,始終沒動過筷子。

連衣袖都不願往桌上擺。

倒還是劉二皮匠看不下去了,猛地把碗一摔。

「姜千金吃不下就趕緊走,在這顯誰的眼?別倒我們胃口!」

穗穗嚼著排骨從米飯堆里抬起頭,腮幫子鼓鼓。

今天的菜這麼香,怎麼會倒胃口呢?

姜暮煙原本縮回去的眼淚,這下又啪嗒啪嗒往碗里掉。

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氣氛詭異,劉老頭也吃不下了,夾了半碗小蔥炒雞蛋蹲院子裡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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