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窗外,路燈映著他的雙眼,沉鬱陰鷙。
我扳著他的胳膊,強迫他轉回頭:「你聽著,不讓你違法,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懂嗎?你要是幹什麼不好的事,我會死的!真的!」
孟寧嘴巴張了張,顯然當我又犯病了,沒說什麼。
雷女士回頭看了我一眼,也沒說話。
我執著地盯著孟寧:「你聽見了嗎?」
孟寧的眼中映著我的影子,和我著急的臉。
他低下頭,點了點頭:「聽見了。」
他往我身邊靠了靠:「那你也不要有事。」
我也點頭。
雷女士咳嗽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我從後面看著雷女士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心裡其實是疑惑的。
從前的雷女士,冰冷刻板,絕情冷酷。
絕不是現在這樣。
從前的雷女士,此刻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放棄我,如同上一世放棄弒母的孟寧。
是什麼讓雷女士變了呢......
8
我問系統:「我到底還有多少不知道的秘密?」
「駱丞和我以前是什麼關係?」
「雷女士怎麼變了一個人?」
「你到底是來幹嗎的,為什麼身為系統,卻對這些事諱莫如深,這樣我怎麼完成任務?」
「為什麼我感覺你除了劇情走向,什麼都不知道,也做不了?廢物一個?」
系統面對我一系列問題,就回答我一句話:「系統已死機,正在維護中......」
Fuck。
駱家本來是要讓我坐牢的,起步也要個無期。
可據說駱丞醒來後,不知跟駱家當家說了什麼,駱家改口了。
把孟家狠狠剝削了一通後,我暫時是不用坐牢了。
但我還是提心弔膽。
駱丞絕不會被我一撞,突然聖母起來,不追究我責任。
他一定是想幹什麼。
可我猜不出他要幹什麼,只能謹言慎行,拒絕出門。
為了安全,我連鐘點工都放了假,不讓身邊留一個不可靠的人。
孟寧沒法跟我一起蹲在家,我請了最好的保鏢保護他去上學。
沒事我就勸他:「你考個遠一點的學校,能出國更好,離開這個城市,越遠越好。」
孟寧看了我一眼:「那你呢?」
我頓了頓:「我得留下來。」
現在我躲在家裡,只是因為孟寧還沒有考出去。
等他考出去,我必然要出門的。
我和駱家的恩怨還沒完結。
起碼在我這裡,沒有完結。
最近心裡越來越嗜血,總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讓駱家見血,你能甘心嗎?」
我不甘心。
所以我不會走。
孟寧掃了我一眼:「那我考出去幹什麼?」
他盛飯遞給我:「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我逗他:「這麼依賴我呢?不是真跟我培養出母子情了吧?」
孟寧紅了臉道:「閉嘴!」
我更想逗他了:「那我另嫁也得帶著你這個拖油瓶,要不你一個人可怎麼辦呢?」
孟寧放下了碗,抬頭看我。
他的睫毛太長,給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讓我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靜靜看了我一會兒,把筷子遞給我:「林雪,吃飯。」
我莫名感到一絲震懾,低頭乖乖吃飯。
我和孟寧安靜地過了幾天。每天一睜眼,孟寧都在我床邊趴著。
我醒來他就走。
他說,我每天晚上都哭得很厲害,他不能放我一個人哭。
我拿著他熱好的牛奶喝了一口,好暖。
又過了幾天,孟寧去上課,比平時晚回來半小時,保鏢電話也打不通。
我頓時慌了。心裡有個預感,一定是出事了。
我給雷女士打電話,又報警,在家裡坐立不安。
我把系統拎出來:「你告訴我,孟寧在哪裡?」
系統支支吾吾:「雷女士能找到他,你就別管了。」
我氣得跳腳:「他要是被駱家帶走會死的!」
系統:「可你見到駱家,會狂化的......」
我再一次感覺系統有問題。
它是打著幫助孟寧的旗號來的,可很多時候,它更在意我的精神狀態,怕我想起往事,對孟寧卻不是很在意。
它怎麼都不願意告訴我駱家的事,生怕我發瘋,為此連孟寧的安危都置之腦後。
我深吸了口氣:「你聽著,如果今晚孟寧有任何事,受傷了,死了,或者殺人了。如果我本可以阻止卻發生,我會殺人賠罪,說到做到。」
系統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它長嘆一聲。
我第一次知道,這把死魚嗓子還會嘆氣。
它嘆著氣:「去海邊找找吧。」
它似乎有點低落:「一旦去了海邊,誰也不知道你會想起什麼......」
我拿了車鑰匙就出門,一路狂飆到海邊。
不需要任何人指點,我就熟稔地把車開到了一個廢棄的碼頭。
曾經在我夢裡出現的,我跪著求駱丞別殺我朋友的那個碼頭。
孟寧渾身是傷,被倒吊在碼頭。
系統感嘆:「沒想到啊,還是沒躲過。」
我渾身的血都往頭頂沖,咬牙問:「躲過什麼?」
它說:「上一世孟寧被駱丞下藥送給別人後,刺傷了駱丞,被駱家老頭綁在這裡沉海,大難不死,回來殺了駱家全家。這次又是這裡......」
我掏出手機一邊報警,一邊向孟寧狂奔過去。
我知道此時我最好的選擇是報完警後,躲在車裡,遠遠開走,等警察來。
可我做不到。
我夢裡最好的朋友,是一個溫柔的小女孩。
我每次害怕,都是那個小女孩在哄我:「沒事的,別怕啊,我在的。我們能熬過去的,到十八歲就好了啊!」
可那個小女孩最後被打得渾身是傷,扔在了海里。
她再也沒熬過去。
只因我試圖逃跑,而小女孩沒告訴別人。
我們倆說好的,我跑得快,我先跑,出去後找人回來救她。
可我沒逃出去,也沒找人來救她。
我們甚至沒有,一起熬到十八歲。
我在夢裡,眼睜睜看著她被扔進冰冷的大海,再也沒有浮起來。
現在換成了孟寧。
我知道我過去是送人頭,可我得過去。
我要讓孟寧知道,我在。
我要讓小女孩知道,我在。
9
碼頭上站著一個老人,嘴裡叼著雪茄,遠遠地看著我。
他朝我咧嘴一笑:「小雪兒,還記得我嗎?」
我走到近處,看清他的臉,當時就軟在了原地。
老人笑著朝我伸出手:「小雪兒,沒良心,是爸爸把你養大,哥哥教你認字,你卻恩將仇報。」
他笑得風度翩翩,我卻莫名想起一種生物,禿鷲。
我連退了好幾步,腿都是軟的。
不是害怕,而是腦海中那頭怪獸終於按捺不住,發動了總攻。
尖銳的記憶碎片在我腦海里呼嘯撞擊,瘋狂地拼接,最終拼接出所有被我遺忘的往事。
如果不是孟寧被吊在碼頭,我必須支撐自己,我想我都站不起來。
我怎麼會把這些事遺忘掉呢?
這風度翩翩的老人,和他溫文爾雅的兒子。
是他們把我養大。
是他們讓我身陷地獄。
是他們讓我連回憶的勇氣都沒有,強迫自己失憶。
我的頭劇痛。比前幾次加起來還要痛。
我想起來了,我是駱家收養的孤兒。
駱家資助了家孤兒院,從裡面挑了很多漂亮孩子,養在家裡。
每一個孩子,都要去學著討叔叔們的歡心,讓駱家的朋友高興。
讓駱家在日進斗金的道路上,走得更順利。
而我是最受駱家家主駱毅和其子駱丞喜歡的。
駱丞經常對我說,他會照顧我。
他在每一個深夜的照顧,都讓我痛不欲生。
駱毅說我長得最出色,要留給駱家最好的朋友。
可我不甘心。
我逃跑了。
逃跑不聽話的代價,是被抓回來打個半死,然後親眼看著我唯一的朋友,因我而葬身海底。
我當時怎麼跪,怎麼求,都沒給她換來一線生機。
我至今還記得,她絕望地看著我哭,要我救救她。
而我無能為力,只能親眼看著她落入水中,一沉到底。
那天的海水,真他媽涼啊。
我的朋友在一個月後被打撈上來,腫脹得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如果她手上沒有戴著我送她的手鍊,我就真的不認識她了。
她被打撈上來那一天,我吐了很久很久,吐得腸子都快翻出來了。吐得暈倒在海邊,被駱丞抱回去。
深夜駱丞擁我在懷:「別怕,你乖乖的,我會照顧你的。」
我點了點頭:「我會乖的。」
乖乖的最有可能被人看上要走。
那天以後,我忘記了一切,成了駱家乖順的養女,被駱毅送給他們最重要的朋友林家,換來一個大項目。
而林家把我要過去,是看上我的相貌,想用我結交孟磊。
孟磊對我驚為天人,不惜結束浪子生涯,與我結婚。
我成了林雪,孟磊年輕的妻子。
再也沒有想起從前。
直到今天。
死去的記憶,舉著武器,轟炸我的頭腦。
我看著倒吊著的孟寧。
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傷痕累累。
駱毅斜睨著孟寧:「這孩子養不熟,不能留。」
他看著我:「你也養不熟,但駱丞說你骨子裡狠辣,你的基因適合生養駱家下一代,你可以留。」
說著,他揮了揮手,手下把孟寧放下來,捆住手腳。
孟寧鼻青臉腫,看著我笑,無聲地用口型跟我說:「活下去。」
我面無表情,平靜而瘋狂。
上一次我朋友被沉海,我懦弱我跪了我什麼都沒做。
這一次,死也不會了。
孟寧入水,一聲悶響後,我一個箭步衝到水邊,毫不猶豫跳進了海里。
駱毅在我身後驚訝:「怎麼自己跳了?」
孟寧看見我衝過來,滿臉絕望,嘶啞著讓我別過來。
晚了。
我一頭扎了下去,拉著孟寧一起沉底。
沒有人知道,我是個潛水高手。我老公掛了那天,我都在練潛水。
我以前不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自虐一般地鍛鍊我的游泳和潛水技術。
現在我知道了。
我太想太想,把我在乎的人,救上來了。
海水冰涼刺骨。
我潛進水裡,拉著孟寧往遠處游去,使勁去解孟寧手腳上的麻繩。
繩結太死,解開的時間超過了我憋氣的時間。
水灌進口鼻,沖得胸口劇痛。
孟寧在水裡瞪著我,用口型讓我滾,而我朝他搖了搖頭。
上一次我選擇了求生,這一次,我選擇向死而生。
口鼻和肺都被海水刺得生疼,我痛得發抖,但我不走。
我必須救下孟寧。必須救下那個一夜夜在夢中求饒,循環往復看著最好的朋友沉海的女孩。
我顫抖著手,逼自己冷靜,逼自己遺忘生死,逼自己忽略劇痛。
一個結,兩個結,三個結......最後一個結。
孟寧哭了。水裡看不到他的眼淚,可我知道他哭了。
他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是三個字,但是水灌進他的口中,我辨別不出來。
終於,所有繩結都被打開了。
這一次沒有人會沉在海底了。
我鬆了口氣,閉上眼睛,笑了。
我成功了。
口鼻不再劇痛,渾身暖洋洋的,仿佛泡在溫水裡,眼前一道白光,白光的盡頭是一個小女孩,笑著朝我揮手:「不要哭了,你成功了呀!」
我哭得更厲害,朝小女孩狂奔:「這些年,我真的好想你呀!」
我抱著她小小的,冰涼的身體,眼淚委屈地流。
我想跟她擁抱,想跟她聊天,我想跟她說,我可以保護她了,再也不怕有人把她扔下海了。
可小女孩笑著說:「噓,你聽!有人在叫你吶!」
有兩個聲音,此起彼伏,不斷地在我耳邊吵我,不許我跟小女孩說話。
小女孩又看了我一眼,笑著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有人捨不得你吶!我也要走啦!看到你沒有忘記我,我就好開心啦!」
我哭著拉她,她推開我的手:「你不要哭了,你不哭,我才能好好地走啊!」
她蹦蹦跳跳地走到白光盡頭,笑著朝我揮手:「謝謝你怎麼都不肯忘記我,小雪兒,咱們下一次,還做好朋友吧!」
她消失在我眼前。
耳邊的聲音還在吵。
一個是清冷的少年音,明明很冷靜,卻透著一股瘋勁兒:「林雪,你要敢死我就去殺人,殺很多很多人,讓你瞑不了目,你聽見了嗎?」
一個是死魚一樣的機械聲,帶了一絲哭腔:「大反派你不能有事,不然我不是白來了!」
這狗系統是怕我死了,孟寧又開始瘋狂殺戮吧?那也不至於嚇昏了頭,叫我大反派啊?
10
我醒過來時,虛弱不堪。
孟寧跪在我身邊,正在給我做人工呼吸。
鹹鹹的海水味從他嘴裡過到我的口中,帶著一絲苦澀。
少年烏沉沉的目光,一眼不錯地盯著我,仿佛我隨時會走。
他的淚水一滴一滴掉在我臉上。
我睜開眼,咳嗽幾聲:「別哭了,眼淚弄得我好癢。」
孟寧哭得更厲害,狠狠將我揉在懷裡,聲音發著抖:「誰讓你跳下來的!不是讓你滾嗎?」
「你讓我滾我就滾啊?偏不。」
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孟寧帶我游到了一個偏僻的岸邊,周圍全是漁船,遠處有零星漁民打魚歸來。
他身上到處是劃傷,有幾道現在還在流血,他卻看都不看,抱起我來:「我帶你回家。」
孟寧抱著我,往市區走去。
濕漉漉的少年,鞋子早不知道丟在了哪裡,腳心皮磨掉了,一路鮮血淋漓,卻一聲不吭。
直到到了市區,人來人往,極盡繁華,他才把我放下來,脫力地笑:「暫時安全了。」
我們借路人手機打了電話,回了孟家。
警察在碼頭什麼都沒發現,甚至沒看見駱毅的身影。
他們是慣犯,一點證據都沒有留下。
雷女士知道我們的遭遇後,跟我說這幾天孟家被駱家狙擊得搖搖欲墜。
駱家一家瘋批,正常人沒人能幹得過他們。
我低頭,回憶駱家的作風:「他們父子是這樣的,喜歡折磨人,喜歡讓人自相殘殺。過幾天,他們就該讓咱們互相推一個人謝罪了。」
雷女士看著蒼白虛弱的我,和滿身鮮血的孟寧,笑了笑:「走著看,這不還沒到那一天嗎?」
她找人帶我和孟寧去醫院,又讓信得過的傭人來給我們煲湯,看我和孟寧都吃了藥,包紮了傷口後,她才離開。
臨走時,雷女士笑著跟我說:「要推一個人出去的話,當然是推年紀最大的啊。讓我來跟駱老頭過幾招。」
我看著她挺直的脊背,感動了:「您不必如此,我惹的禍,我去就行。」
雷女士沉下臉:「你是我兒媳,聽我的就行。」
我又是一陣感動。
感動過後,我問系統:「這個世界上,有奪舍這回事嗎?」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啊......」
我看著雷女士的背影調侃道:「如果真有奪舍,那奪舍這個鬼,生前一定很善良。」
系統沒說話,尷尬地笑了笑。
接下來的幾天,孟家更加艱難。
雷女士咬牙支撐,效果不佳。
駱毅放出話來,讓孟家把我送到駱家,跟駱丞生個孩子。
或者把孟寧送去駱家也行。
二選一,隨便選哪個都可以放過孟家。
我冷笑。
這不就是駱家一直喜歡玩的招數嗎?
逼著別人二選一,看別人自相殘殺,父子倆開香檳慶祝。
我深吸口氣,趁孟寧什麼都不知道,跟雷女士說:「我去吧,別拖了,再拖孟家就真的嗝屁了。」
雷女士低頭看文件,頭都不抬:「你去什麼去,你和孟寧都躲出國去。」
「啊?」我問:「那孟家不就完了?」
雷女士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完就完,我的任務是保護好孟寧,還有你,其他的愛咋咋地。」
我感動不已,問了個問題:「您真的不是被奪舍了?」
雷女士看著我笑了笑:「你猜。」
11
我沒以為我和孟寧出國能解決問題。
這不是駱家的行事作風。
我也不想走。
我和駱家的事,還沒完。
原本的計劃里,我想和孟寧同時出國,把孟寧安頓好,我再回國,了結我和駱家這筆債。
系統曾經勸我放下。
可我放不下。現在就是駱家放下,我也放不下了。
隨著記憶一起復活的,還有腦海里那頭怪獸,嗜血,殘忍,睚眥必報。
我與駱家,不死不休。
可我沒想到駱家這麼急,駱毅又給我打來電話:「小雪兒,想好了嗎?回到爸爸身邊吧?」
他輕描淡寫:「你回來,我就放你婆婆和那小崽子一馬。你要能給丞兒生個孩子,孟寧那崽子我就不要他命了,斷兩條腿得了。」
他意味深長:「我聽說你婆婆最近頻繁派人在國外購置產業?小雪兒,你們要是走了,你婆婆一個人在國內,我怕她會寂寞啊。我這兒正好男人多,你看......」
我打斷他:「不用說了,我回去。」
駱毅很意外:「真心的?」
我冷笑:「做夢呢?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傷害孟家這一老一少而已。」
駱毅頓了頓,隨之大笑:「好好好!你能對孟家這麼忠心耿耿,等生了孩子,也能對駱家這樣。丞兒說得對,你絕對能生出合格的繼承人!」
我低頭笑了笑。
我太了解駱家了。
把我逼回去,日復一日折磨,折磨到我給駱丞生下孩子,恐怕我就是下一個沉海的。
駱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得罪過他們的人。
巧了,我也是。
我收拾東西,背著孟寧和雷女士,去了駱家。
東西不多,就一個小背包,和一些能裝在兜里的零碎而已。
去駱家的前一晚,孟寧給我煮了面吃。
我晚上一向飯量小,可那天晚上,我一口氣吃完了一大碗,擦了擦嘴,朝孟寧笑:「真好吃!」
我問他:「今晚還來我屋裡趴著嗎?」
孟寧低頭:「你不哭我就不去。」
我皺皺鼻子:「那我一定不哭。」
晚上我沒有哭,也沒有睡。
我在黑暗中回憶著這短短二十多年,努力從冰冷的時光中,尋找一些溫暖來回味。
想來想去,所有的溫暖,不是來自我那幼時的夥伴,就是來自孟寧。
想像著孟寧將來成年的樣子,穿著霸總的西裝,一臉不苟言笑,遇到真命天女,冷著冰山臉瘋狂追妻,我就想笑。
不知那時候,他還會記得他有個不著調、老犯病的小媽嗎?
想著想著,我就笑著流淚。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孟寧走過來,在黑暗中安安靜靜看我。
我趕緊閉上眼裝睡。
不得不承認,此時的孟寧,確實有點日後大反派的氣質。
看了一會兒,他趴在我床頭,手掌小心翼翼地靠近,靠近,再靠近,直到碰到我的手心,才珍而重之地,把我的手握在掌中,閉上眼睡覺。
我動也不敢動,撐了半個小時,聽到孟寧平穩的呼吸聲後,才把手輕輕抽出來。
猶豫了半天,放在孟寧的頭頂,摩挲他的頭髮。
黑暗中,少年蜷縮著,用最信賴的姿勢,躺在我身邊。
我又輕輕捏了捏他的臉,看他在睡夢中不滿地晃了晃腦袋,被他逗笑了。
就這麼長大吧,孩子。
就這樣在黑暗中睡著,在光明中醒來吧。
如果上一世,這些罪惡與苦難就是你黑化的原因。
如果黑化了,苦難依然沒有片刻遠離你。
如果命運執著地想讓你走我走過的老路,受我受過的苦。
那麼這一次,就不需要你黑化啦。
所有的恩怨,我來替你,一筆勾銷。
這一次,你,李姝,還有我那大概已經轉世的小夥伴,都要活在陽光下啊。
黎明到來那一刻,我貪戀又不舍地把手拿開,躡手躡腳下床,走出了家門。
腦海里,那頭怪獸在咆哮,在磨刀霍霍。
可一個死魚一樣的聲音,卻在哭泣:「小雪,你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系統哭泣。
也是第一次聽見它不叫我宿主,叫我小雪。
我迎著黎明踏上我該走的道路,在清晨的風中笑問:「到這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嗎?你到底是幹嗎的?」
系統細碎地哭泣:「我要說我是來保護你的呢?」
「?」
我笑:「你用什麼保護我?給我三頭六臂還是給我一把 AK?讓我把駱家父子都突突了?」
系統崩潰了:「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劇情改了!你知道這需要多大能量嗎?你知道有多少人為你輾轉難眠,才把我送來嗎?」
「???」
「系統你在說什麼?你最好長話短說,因為我馬上要到駱家了!」
系統哭得像只擱淺的死魚:「這麼說吧,你才是這本書最大的反派,孟寧排在你之後,你是被女主抓獲的嗜血殺人狂,殺了這個城市幾乎三分之一的富豪。」
好傢夥,我這麼能耐呢。
「另外三分之一讓孟寧殺了,你倆前後腳把這裡的商圈快殺光了!」
我點頭:「我知道,孟寧連男主都殺了。」
系統苦笑:「其實,並沒有。是男主把孟寧殺了。你也死了。」
「???」
12
我有點抓狂:「不是,你不是說孟寧活下來了嗎?他媽的男主在哪裡?」
我的繼子這一世連個螞蟻都沒踩死過,我看什麼狗屁男主敢動他!
系統連忙安撫我:「不是,你聽我說。」
它深吸一口氣:「作者本來想把你倆當反派塑造的,可是你們的遭遇,你們變成殺人狂的原因,卻讓兩萬多讀者為之流淚。整整兩萬讀者,為你們喊冤,求你們不死,求作者改結局,讓你們活著。」
「讀者的意志,創造了我們。」
我張了張嘴:「真的假的?我這輩子認識的人都不超過兩百啊。」
我有點反應不過來了。
系統嘆了口氣:「其實,原本的世界裡,你和孟寧並不認識。你嫁給孟磊前失憶了,孟磊死後你恢復記憶,回去殺了駱毅,開始不斷殺人。」
「而孟寧是在你離開後被孟家認回去的。他大肆狂殺的時候,你已經被女主擊斃了。你倆唯一能扯在一起的關聯,就是你殺了駱毅,他殺了駱丞,你們都是孟家出來的。都死於男女主之手。」
我看了看導航,我已經快到駱家了。
手機瘋狂地響起來,孟寧不停地給我打電話。
我關了機:「後來呢,咱快點吧,再過十分鐘我就要殺人或者被殺了。」
系統抽噎道:「後來所有讀者為你們流的淚,化成了我和雷女士。你猜得沒錯,雷女士是被奪舍了,她是為了保護孟寧來,而我,我是為了保護你來的!」
「小雪,我知道我們很沒用,我們幫不上什麼忙,我們最大的勝算就是製造你和孟寧認識。期望這樣你們倆能互相保護,互相救贖,能躲開那些苦難,一起活下去。」
「呃,」我有點無語:「你們怎麼能確定,兩個殺人狂湊在一起,不會變得更可怕?」
系統吸了吸鼻子:「因為讀者知道,你和孟寧殺人無數,卻從沒有濫殺過一個無辜。讀者知道,你和孟寧每晚噩夢不斷,都活在愧疚與痛苦中出不來。讀者知道,你們都是好人,好人就會保護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