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吃香喝辣的第三年,前夫哥突然愛上了作死。
為了救他,我跑遍關係,花了一筆又一筆錢,給閻王磕頭磕得腦袋都要掉了。
幾個月下來,我從地府首富,變成了流浪漢。
不僅身無分文,還倒欠天地銀行巨額貸款。
閻王爺拿我沒辦法,苦思良久,大筆一揮:
「准你一日還陽,找生者要錢還債。」
1.
捧著閻王的親筆還陽令,我傻笑了好久。
身為橫死的鬼,得來還陽的機會可不容易。
這些年,閻王怕我報復社會,連一個入夢的機會都不給我,更別說去人間轉轉了。
過了奈何橋,我回到闊別多年的人間。
我化身成原來的模樣,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像著一會周言之看到我時的表情。
到了小區門口,周言之含笑的側臉猝不及防闖進眼中。
他懶散地穿著風衣,身型一如我走那年挺拔。
像是意識到有人在看他,周言之冷淡地轉頭看過來。
我只能狼狽地躲到柱子後面。
女孩溫柔的聲音在此刻撞進耳朵:「怎麼了?」
周言之的聲線平穩:「沒什麼,我們走吧。」
2.
我蹲在原地,自己消化了下。
首先,周言之戀愛了。
其次,他女朋友長得不錯。
思來想去,我決定不向周言之要錢了。
我活著的時候有不少積蓄,這些錢現在都落到了周言之手裡。
與其讓他拿著我的血汗錢討新老婆,不如我自己用掉。
我本想潛入我們曾經的家。
門鎖密碼改了,不再是我的生日。
我輸了好幾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都沒用。
果然是人走茶涼。
目光掃過地上的鞋架。
我心口一動。
我的鞋子,周言之竟然一雙也沒扔。
每一雙都刷得很乾凈,仿佛原主人還在珍惜地使用它們。
我想了想,輸入了我的忌日。
門,開了。
3.
我憑著記憶,找到存放重要財產的盒子。
裡面空空如也。
家裡的存款,都被周言之買了冥幣給我燒過去了。
還好當年他向我求婚時用的鑽戒還在。
拿去賣了,也能換不少錢。
珠寶店裡,周言之和他的新女友正在挑鑽戒。
我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拉低帽檐,躲在不起眼的角落。
周言之寡淡溫和的聲音時不時傳到耳朵里。
「不管多貴,你喜歡就好。」
我看了看手心裡的鑽戒,撇撇嘴。
他當年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周言之很有耐心地陪女朋友挑了很久,被電話叫走。
走之前,他給她留下了卡,掐了掐她的臉,語氣寵溺:「看到喜歡的就買下來。」
見他走了,我鬆了口氣,走到台前:「麻煩幫我看看,我這個值多少錢。」
周言之的女朋友湊近看了看,眼中放光:「姐姐,你這枚好漂亮。」
我好奇地問:「怎麼稱呼你?」
她羞澀地笑笑:「我叫成怡,和男朋友一起來的。」
我哦了聲。
近距離看她,總覺得有些眼熟。
成怡徵求我同意後,小心翼翼將戒指拿在手心中端詳:「您是要賣掉它嗎?」
「家裡出了點難事,急需用錢。」
她惋惜:「這枚戒指是大牌子限量款的,現在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
有這麼貴嗎?
我反覆地把玩,除了鑽石大,也沒什麼特殊的。
鑑定師佐證了成怡的話:「這是冰川上的鑽石,幾百萬才能孕育這麼一顆,市面上很少能看見。」
我慎重地問:「您看能值多少錢?」
鑑定師遺憾地說,因為主人不太愛惜,鑽石又破損了,不如當年那麼值錢。
儘管如此,價錢也很客觀,可以還清我一半貸款。
成怡眼睛一亮,看向我:「你要是真想賣,不如賣給我吧。」
我一愣,微微笑了:「我只收現金。」
4.
成怡買到了心愛的鑽戒,開心地要請我吃飯。
她跟我炫耀,她的男友人帥多金,還是三甲醫院心內科知名醫生。
除了是個二婚男,簡直完美。
我吸著橙汁:「你倆怎麼在一起的?」
成怡笑著說:「他追的我嘛,說是對我一見鍾情。」
我笑笑:「你倆真是佳偶天成。」
成怡突然嘆了口氣:「算了吧,他和他亡妻才是真愛。如果她沒死,有我什麼事啊。」
我低下頭,沒說話。
成怡幽幽地說:「他亡妻真是命苦,供他讀研讀博,他剛當上醫生沒幾年,她就遇上了醫患糾紛,被丈夫的病人捅死了。」
我淡淡地說:「沒什麼。」
人各有命而已。
我和周言之,都是命不好的一類人。
我生在孤兒院,親緣淡薄。
他很小的時候就父母雙亡,寄生在叔嬸家,天天被辱罵虐待。
我最初見他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天。
周言之拎著一桶油,穿著單薄的校服,小臉蒼白無色。
眼中的陰冷,與他的年紀並不相符。
後來我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油,而是汽油。
如果我沒有把他的油弄灑,那天晚上,他會拉著虐待他的叔叔嬸嬸死在火海里。
周言之就是這樣的人。
心狠,意狠,無情。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成為了救人無數的醫生。
成怡突然說:「姐,說說你吧,你老公給你買這麼貴的鑽戒,你們感情一定很好吧?」
看著她真誠的眼神。
我心生一計,假意抹了抹眼淚:「我老公,死了。」
成怡手中的刀叉掉到了盤子上,神色悲戚。
果真是小姑娘,不知道社會險惡。
我繼續抹淚:「我把戒指賣掉,就是想多給他燒點紙錢。」
成怡哽咽著說:「這有什麼說頭嗎?」
「怎麼沒有,」我指了指剛買的冥幣,「我想讓他在地底下好過一點。」
成怡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問:「你男友給他前妻燒過紙錢嗎?」
5.
成怡是個善良的姑娘,竟然給男友的亡妻燒紙。
不到半日,我的錢就還清了。
剩餘的時間,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我剛準備和成怡告別。
下一秒,我倆就被押上警車。
成怡嚇哭了。
我淡定地看著手指,第一次偷東西,沒有經驗。
警局裡,警察叔叔痛心疾首地對我進行教育。
「姑娘,你有手有腳的幹什麼不好,干偷竊,還偷了人家亡妻的遺物。」
我諾諾地說了很多遍對不起。
不遠處,周言之正蹙眉打量我。
我拚命低頭,讓帽子垂下來遮住臉。
成怡哭著撲到他身上。
周言之冷冷地別過身,冷硬地捏起她的手腕:「戒指。」
成怡手足無措站在原地,眼淚撲簌撲簌落下來。
她捂臉無助地哭:「不是我偷的,我只是很喜歡才買下來,我也被騙了。」
警察也從中調解:「成小姐確實是無辜的,小偷偷出戒指後到珠寶店裡去賣,成小姐就買下來了。」
說完,就將戒指還給了周言之。
看著成怡委屈的表情,周言之冷硬的神情軟了下來,將她抱在懷裡輕輕哄著。
他面上柔和平靜,捏著鑽戒的手指卻用力至泛紅。
我靜靜地看著他們。
周言之就在這一刻別過頭,對上我的目光。
我飛快地垂下眼,手指絞緊衣服。
有警察過來將我帶走。
成怡牽著周言之的手,面色怪異叫了聲:「你的手怎麼突然這麼涼?」
餘光里,周言之面無表情地甩開她:「站住。」
心如鼓跳,我腳步加快。
身後突然一陣嘈雜。
我猛地轉身。
周言之以狼狽的姿勢,被幾位警察死死拉住。
他掙扎著昂頭,眼尾通紅地盯著我的方向:「站住。」
「周醫生,我們能理解你被騙的心情,但是尋釁滋事是不好的,我們要用法律來審判犯人……」
目光再次相遇。
我眼角有些濕潤,抱歉地對他笑笑:「你認錯人了。」
然後,轉身離開。
6.
審訊室里。
警察問我,偷完戒指賣的錢哪去了。
我聳肩:「都用來買冥紙了。」
「買冥紙燒給誰?」
「自己。」
警察輕咳:「你要為自己的話負責。」
「當事人的財產損失遠超 2000 元,如果你不能獲得當事人諒解,那麼你會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
「比如,坐牢,時間高達幾年。」
我真誠地說:「無所謂。」
反正再在這人間呆十幾個小時,我就要回去了。
把我關在這裡也好。
這樣我就不用去面對周言之了。
幾位警察面面相覷。
灰白的空間裡,死寂般的蒼白。
沉甸甸的,壓的人透不過氣。
一位年長的警察眯著眼睛看了我很久。
他突然開口:「我是不是曾經見過你?」
我怔住。
記憶喧囂著湧來。
十年前,周言之考上了國內頂尖的醫科大學。
他早逝的父親,也畢業於那所大學。
八年臨床制,費用一次交齊。
只要堅持下來,他就能和他的父親一樣,站到手術台上。
周言之的叔嬸不肯出錢。
他們霸占了他父母的遺產,卻連基本的學費和生活費都不願意出。
還好我步入社會的時間早,擺攤創業,掙了點小錢。
周言之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我出的。
我什麼也不要,就是單純地喜歡他。
我聯繫了幾個律師朋友,起訴周言之的叔嬸,讓那狼心狗肺的一家人,滾出了周言之父母留下的房子。
周言之的叔嬸,不是煙鬼就是賭鬼,他們的兒子更是個混蛋。
一個沒成年的小屁孩,竟然敢報復我。
不僅帶人砸了我賣糖葫蘆的小攤,還要拎我到樹林裡做一些小屁孩不該做的事。
要不是旁邊賣炒冷麵的大姨回來取東西,見情況不對報了警,就真讓他們得逞了。
當年的案件,就是那位警察辦理的。
他心疼地說,我要是他女兒,他一定不會讓我這麼受欺負。
警局裡那幾天,這位警察給了我很多關懷。
這些年過去,我本想找個機會感謝他。
可誰想到,再見面就是陰陽兩隔。
思緒慢慢飄回來。
我笑著搖頭:「您記錯人了。」
一位警察突然開門,神色複雜。
「當事人出諒解書了,周醫生說他們認識,他們,只是在開玩笑而已。」
7.
我茫然地走出警局。
馬路對面,停著輛車。
周言之沉默地靠在車旁,冷白的指尖夾著一根煙,晦暗的目光鎖扣般將我鎖死。
事已至此,什麼掩飾都沒用了。
我走到他跟前,儘量平靜地開口:「成怡呢?」
他看著我,恍若未聞。
我苦笑:「別這樣,我明天就回去了。」
「回哪?」
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小聲說:「地府。」
「什麼意思?」
「這次還陽……是個意外,」我小心翼翼地說,「我是個死人,終究只能在地府待著。」
他垂眼,默了好長一會,冷然一笑:「還是這樣。」
心臟一縮又一縮。
我蹲下來,捧起他的臉。
「周言之,我已經離開那麼多年了,你不是一樣過得很好嗎?你現在是人人景仰的周醫生,有大好前途,還有……」
我有點哽咽:「還有相愛的女朋友。」
「成怡跟我說了,你們是一見鍾情。我很開心。」
周言之似乎笑了下,慢慢重複:「一見鍾情?」
我裝作沒聽到,繼續說:
「再過幾年,我或許會去投胎,我們不會再見面,你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像你一直堅持的那樣,做個好醫生。」
我做了個笑臉,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開朗一點。
周言之之前讀博時,不分晝夜沉浸在高壓里。
學醫的辛苦,非至親之人不能理解。
我總這麼逗他笑。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笑臉失敗了。
做著做著,就成了個哭臉。
人各有命。
我們的緣分,可能就到這了。
「投胎?」
周言之一點一點滲出個笑:「你想得美。」
8.
我被帶回了曾經的家。
我的東西,大到枕頭,小到一根頭繩,都好好地放在原位。
恍惚間,仿佛只是遠行歸來。
什麼都沒變,一如我走之前。
除了一處。
我指著空著的白牆:「我給你做的錦旗牆呢?」
周言之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錦旗牆,是我精心準備送給他的新年禮物。
周言之的手術水平,所有人有目共睹。
無論再複雜的病症,他都能冷靜地分解處理。
工作幾年,有許多病人因為他的認真和苛刻般的嚴謹,撿回了一條命。
他們很感激他,自發地送來錦旗。
周言之性冷,不喜居功,從不在意。
倒是我,每次都屁顛屁顛地疊整齊收好。
我想起什麼,擰眉問他:「前段時間為什麼老作死?」
緊閉門窗時燒炭,在火車軌道上睡覺,吞一整瓶安眠藥……
要不是黑白無常跟我關係好,我哪有機會一次次救他。
周言之卻說:「你走這些年,我一次也沒夢到過你。」
我聽出他話里的埋怨,訕訕地低頭。
我也想來人間看看他,可是閻王爺不讓。
我這種橫死鬼,身上都帶著戾氣。
不僅難以投胎,還禁止私自到人間。
周言之輕輕地說:「我不是作死。」
「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無聲地望著我,目光像針一樣密密麻麻落在我身上。
扎得我渾身都痛。
很久之前,周言之被打得渾身是血,像只奄奄一息的小老虎躺在垃圾桶旁邊。
我也是這種感覺。
我曾經問過周言之,很正式很慎重地問過他——
為什麼要和我結婚。
我借給他的錢,畢業之前他就勤工儉學還清了。
這些年下來,我仍然只是個賣冰糖葫蘆的美女。
而他已經完成了身份的蛻變,以專業第一的成績進入醫院,備受重視。
不再是默默無聞的落魄學生,而是人人尊重前程似錦的周醫生。
他有很多更好的選擇,比如那個對他芳心暗許的院長女兒。
周言之凝望著我,漆黑的瞳孔里涌動著很多情緒。
我以為他會向我表達愛意,說些感天動地的話。
可他沒有。
他笑著拍了拍我的手,聲音很輕:「除了你,沒人要我。」
9.
周言之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素日裡冷淡的眉眼裡滿是不安,生怕我再突然離開。
患得患失的樣子,像個偷了糖害怕被發現的孩子。
他的電話一直響,都是醫院的來電。
要放在平日,哪怕是半夜被叫醒,他會立即趕到醫院。
但今天,他一個也沒接,任性地由著它響。
後來我直接將他的手機關機。
人都是要喘息的。
我咽氣的時候,他都在手術台上。
今天就讓我的周醫生休息一下吧。
我在周言之的水杯里下了安眠藥,親眼盯著他喝下。
我小聲哼起搖籃曲。
一如很久以前,他不分晝夜搶救病人,下了手術台栽入我的懷裡。
我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髮。
周言之的眼皮垂下,整個人鬆弛下來。
確定他睡著後,我解開他的手機,約了成怡出來。
小區旁有條江。
成怡抱著胳膊,戒備地看著我:「言之呢?」
我淡聲說:「他沒來,只有我。」
「你找我做什麼?」
「道歉。」
成怡審視我:「你真是他之前的追求者?」
「追求者?」
我茫然一瞬,很快反應過來,點頭:「對,我之前追求過他。」
成怡:「你也太不自愛了,不僅追求有婦之夫,還偷逝者的東西,你父母如果知道會多傷心。」
她臉色難看,戴過鑽戒的手洗得發紅。
看著她警惕的神色,我哭笑不得。
周言之說謊的功力還是這麼差。
為了撈我出來,找了個這麼蹩腳的藉口。
「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他到生活里了,」我微笑,「我很快就離開。」
「離開?」
周言之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雙手揣兜,淡漠地看著我:「你想離開誰?」
10.
「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