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怡驚喜地出聲。
周言之笑著揉了揉她的頭,自然地將她的手放到大衣的口袋裡:「冷不冷?」
夜風一陣陣地刮。
我被寒意絞得睜不開眼。
心臟被扔入冰湖中,無聲地下墜。
周言之語氣淡淡:「怎麼這麼傻?大半夜,和這種人浪費時間。」
成怡與他十指相握,滿臉嬌憨。
周言之掃我一眼,眉頭蹙起:「以後看到她就躲得遠點,聽到了嗎?」
我對上他薄涼的目光,不知道說什麼,扭頭嘲諷地輕笑出聲。
成怡說:「你誤會了,她剛剛是在向我保證,以後不喜歡你了,也會離你遠遠的,各自過好各自的生活。」
周言之笑了笑,眸色越發深沉,眼底情緒暗涌。
他問我:「是嗎?」
我昂頭直視他,字字清晰:「當然。」
僵持幾秒。
周言之轉頭對成怡說:「我送你回家。」
語氣發沉,似有山雨欲來。
我輕嗤一聲,原地蹲下,卻被他冷硬地捏著胳膊提起來:「我也送你回去,否則出了事我和成怡還要擔責任。」
成怡想了想,也答應了。
她擺出正宮的態度,憐憫我這個愛而不得的可憐人。
車上,她一直在安慰我:「人生路那麼長,你還會遇上喜歡的人的,或許哪天你就愛上別人了,沒必要死磕在這。」
忽然一個急剎車。
周言之面無表情:「到家了,上樓後給我報個平安。」
成怡乖乖哦了聲,起身下車。
夜色里,她的身影還未完全消失。
周言之反身掐緊我的下巴,低頭吻了下來。
11.
周言之的手勁很重,仿佛要將我的下顎捏碎。
我的雙手被鉗制在背後,沒有反抗的餘地,只能咬緊牙關抵制。
心口的位置越來越痛。
我低了低眼,一滴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打在周言之的手上。
他動作停下,緩緩放開了我。
「郝妍,我們是夫妻。」
周言之的手無力地垂下,睫毛顫了顫,幾乎是跪在我身前。
他自嘲一笑:「你不要我了?」
我抹乾眼睛,儘量使聲線穩定:「你已經有成怡了。」
周言之微怔,旋即冷笑:「她?她也……」
話音未盡。
車窗外突然出現成怡焦急的臉。
她看不見車窗里的情況,只能拚命敲打著車窗:「言之?言之你在裡面嗎?」
成怡拜託周言之將她送到郊區的精神病院去。
我好奇地問她:「大半夜怎麼要去那?」
她咬了咬嘴唇:「我媽有精神疾病,常年住那,剛才姑姑打電話,讓我趕緊去一趟。」
她的聲音很低,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
果然,當周言之提進去幫忙時,成怡拒絕了,要我陪她。
她拽了拽我的袖子,急得要哭了出來:「求你了,我不想讓他知道我有個精神病母親。」
我本不想多管閒事。
但鑽戒那事,是我對不住她。
算了,就當補償了。
我陪她走進精神病院。
陰暗的屋內,乾瘦的老太太背對著門坐在窗旁。
成怡喊了聲媽,她也沒回頭。
我轉了一圈,目光落在病床前的名牌上。
程頤蓮。
名字眼熟,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12
門口傳來聲響,我和成怡同時回頭,聽見她驚喜地喊:「姑姑!」
一個中年女人扶著門框,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一副見鬼的表情。
成怡拉過我解釋:「姑姑,這是我朋友,陪我過來的。」
女人臉色逐漸慘白,死死盯著我,發出一聲悽厲的叫。
我意識到不對,上前一步:「你見過我?」
可印象里,我並不認識她。
女人只是尖叫,轉身跑了幾步,操起掃除的拖布又沖了上來。
「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回來幹什麼?你回來找我們幹什麼?」
她護著一臉懵的成怡,上來打我。
我腦子一片混亂,不好傷人,只能先躲開。
程頤蓮閉著眼,煩躁地轉身:「煩死啦!煩死啦!」
混亂里,我清晰地看見了她的臉。
死亡的恐懼在心裡無聲爆炸開來。
三年前。
眼前乾瘦的女人,揮起骨瘦如柴的胳膊,將半米長的鐵釘生生敲進我的頭裡。
我癱坐在地上,霎那間失去全部力氣。
成怡的姑姑還想抽打我,被她哭著拉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已大亮。
我僵硬地站起來,一步步往外走。
一直走到精神病院的大門,看到被保安攔住的周言之。
他冷峻的眉眼透著焦急,和保安拉扯。
我突然有了力氣,跑過去抱住他:「我看到程頤蓮了,她還活著,她,她還活著……」
話音未完。
周言之用力甩開了我,冷冷清清地注視我,眉目中帶著厭棄。
我無所適從地站在原地,手腳發軟。
不遠處的成怡憤怒地走過來,厲聲質問我:「你不是說再也不纏著他了嗎?」
理智一點點回籠。
我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自嘲地笑了笑。
周言之輕聲安撫她,對我視而不見。
我忍無可忍。
「周言之,你知道她媽是誰嗎?」
「住嘴。」
周言之冷沉地看著我。
他想起什麼似的,攬過成怡:「今天就帶我去見你媽怎麼樣?」
成怡臉頰微紅,有點埋怨:「你怎麼這麼著急?」
周言之笑笑,眼睫垂下,掩蓋住其中的情緒。
他語氣哄誘:「走吧,女婿見丈母娘,早晚的事。」
成怡嬌怯地捶了他的胸膛一下。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緩緩捏緊拳頭
就在這時。
成怡毫無徵兆地暈倒了。
場面又陷入混亂,本來看門的保安大叔慌忙地俯身檢查她的情況。
黑白無常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妍妍啊,你前夫又作死咯,這可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咯。」
變故太快,我懵登地站在原地。
周言之就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站著呢,作哪門子的死?
黑白無常說:「誒呀呀,你前夫不止自己不想活了,準備殺完人後自殺。」
他們的聲音縹緲空靈,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我渾身發冷。
周言之冷淡地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地俯視成怡。
眼中再無一絲情愫。
他身朝的方向,正是精神病院的大門。
此時保安正俯身查看成怡的情況,大門無人看守。
我凝視他的側臉,忽然戰慄起來:
「不……」
腦中划過很多很多畫面。
最終定格在成怡那句話。
「他對我,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周言之身上。
我沉重地呼吸著。
眼前恍然浮現冰天雪地里,周言之拎著汽油的手。
痛到極處,玉石俱焚。
周言之轉身,拉起我的手,勾了勾嘴角:「走,跟我進去。」
「進去幹什麼?」
我問他:「要我親眼目睹你殺人嗎?」
周言之飛快地捂住我的嘴。
他又放下手,蹙眉看我。
不知道從哪刻開始,我的唇抖得厲害。
「周言之,你追求成怡,照顧她,就是為了利用她接近程頤蓮是嗎?」
13.
周言之抿了抿嘴,避開我的目光。
沉默一會,他反而笑了:「你說得對,也不全對。」
他輕描淡寫地說:「我要在程頤蓮眼前殺了成怡,讓她嘗嘗,失去至愛的滋味。」
我閉上眼,脫力般後退一步。
「你瘋了嗎?」
我嗓音嘶啞:「周言之,你的前途不要了?你的命呢?你不要命了?」
周言之冷硬地說:「你說的這些,都算什麼。」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永遠無法理解我,」他說著說著眼睛通紅,「我已經犯過一次錯誤了,不能再犯第二次。」
他抱著膝蓋蹲下來,反反覆復地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為什麼你在地底下冰冷地躺著,殺害你的人還能好好的活這麼多年?為什麼?」
我小心捧起他的臉:「我知道你想為我報仇,但是周言之,成怡是無辜的,就算我們再恨,也不能傷害無辜的人。」
周言之狠狠躲開我的手:「我不。」
他漆黑的瞳孔里,是深不見底的脆弱。
我忽然想,有的時候,活下去的人比死掉的人更痛苦。
我抹掉他臉上的眼淚,輕聲細語地說:「周言之,我們不要做那樣的人。」
不要做個壞人。
周言之嘲諷地笑出聲,滿目薄涼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