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不動聲色點頭笑了笑。
要說我走南闖北也見識過不少,很少會遇到如此尷尬的場景。
謝今宴一坐下就把木盒遞給我,說讓我回家再打開。
我以為是他要送給夫人的首飾就坦然接下。
結果他說完這番話後,朝秦易抱歉地笑了笑。
「秦兄見諒,為成親準備的首飾,就不便在這打開了。」
秦易聽到成親二字,愣了一下,隨即看向我,「江小姐要成親了?」
我被謝今宴這一出搞蒙了。
還沒等我開口解釋,他就驚呼道:「桃桃,你和秦兄不是朋友嗎?他怎麼不知道我們馬上要成親了?」
說完他還朝北方恭敬地拱手作揖,像模像樣地感念聖上賜婚。
秦易也驚呼出聲,「還是聖上賜婚?!」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接話,我感覺坐在中間有些多餘。
一頓飯吃得我難以下咽,偏偏謝今宴不知發什麼瘋。
平日在家都是從我碗里奪食的主,今日竟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
夾到菜都快堆到我下巴,才溫柔地說:「吃吧,桃兒。」
我差點沒吐出昨夜的隔夜飯。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數落他。
「秦易背後可是秦氏,以後還要和他家有生意往來,你飯桌上奇奇怪怪地做什麼?」
他腳步邁得大,越走越快,我有些跟不上,拉了他衣袖一把。
「走慢點!」
他站定,轉過身看向我,眼眶發紅,臉若寒霜。
「我也想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還想知道為什麼看見你對著秦易笑,我心中會酸澀難耐。」
「為什麼你不理我,我會覺得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為什麼只要你在,我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圍著你轉?」
他每說一句便靠近我一步。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得呆愣在原地,也被他眼中翻湧的熾熱震驚到。
我與他之間的距離近到快額頭相抵,幾乎看得清他俯身下來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明明十年前是你說的為了所愛之人心甘情願。」
「我就想著,有個傻姑娘還在等我回去,她愛我如命,我一定要活著回去找她,娶她。」
說到最後,他聲音變得嘶啞,「我要問這個姑娘。」
「我活著回來了,她還要我嗎?」
我看著他眼底氤氳著層霧氣,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長那麼大以來,從未有人說過心悅於我。
我也從沒想過這世間會有男子喜歡我。
曾有一次在酒樓和一位男客商簽訂絹布拿貨的契約。
他人前誇我雷厲風行,等我下了樓就跟旁邊人罵我是個挑糞的。
楚大壯因為東西拿漏了又返回去才聽到。
後來他把這男客商揍得半死。
我賠了些錢便不再合作。
類似的事情數不勝數。
耗子多愁善感,每次安慰我別在意,我還沒怎麼,他倒先哭上了。
眼瞅著我爹這輩子一個接一個地換女人,我覺著這男人啊,特沒勁。
不過也好,我不在意這世俗的眼光,世俗的眼光便也不會煩擾我。
可對著謝今宴懇切認真又帶著期許的神情。
我竟說不出半分傷他的話。
「我……」
「不對,我何時跟你說過……愛你?」
回過神來,我細想了下,這麼肉麻不像是我會說出口的話。
他面色一點點冷下來,眼中似有痛色。
「我受得住拒絕,你沒必要裝傻不承認。」
我想張口解釋又下意識閉上了嘴,這時候說什麼都聽起來像狡辯。
25
那天我們在街上不歡而散,也不對,他冷著臉不再同我說話,可是也沒有離開。
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我身後,把我送回府後才轉身離開。
我不知怎麼的,像是得了失眠症,從前只要躺下便能睡下,近來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日子又忙碌起來,閒暇時,我會散步去偏院,站在門後看看夫人和傅大人在做什麼。
有時夫人在小廚房捲起衣袖做吃食,而傅大人則乖乖坐在小凳子上,面朝虛空,嘴角含笑。
有時傅大人枕在夫人腿上午休,而夫人在閒散地翻著書頁。
他們倆好像不管做什麼都要在一起,也不會膩。
聖旨上寫著擇日完婚,可是謝今宴如今連個人影也見不著,怎麼完婚。
吃飯時聽夫人提起說他去剿匪,估計要幾個月才能回家。
她說這話時看著我,嘴角含笑,像是意有所指。
我臉上一臊,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這廝,不會是把那些胡言亂語告訴夫人了吧?
要是影響了我在夫人心中的形象,我可不饒他。
七月,我跟隨商船一起出海,耗子和大壯伴我左右。
上了船後才發現,這似乎不是普通的商船,船上站著的人雖衣著不統一,可一致的神態堅毅,站姿挺拔。
可船已離岸,我只得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我們坐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從船艙里鑽出一人。
我定睛一看,謝今宴?
他身著黑色勁裝,修長挺拔立於甲板之上。
熟悉的劍眉鳳目,鼻正唇薄,小麥色的膚色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
是出海曬黑的嗎?我分神想到。
「你怎麼在這兒?」 他皺眉看向我,一臉不虞。
我驚訝道:「你不是去剿匪了?」
原來是裝作商船,剿的海上匪盜。
上次不歡而散,一段時日不見,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腦海中仍記得他最後那個傷心的眼神。
好在他也沒來找我搭話,一直在和下屬在商議事情。
我無語地看向大壯,「你訂的什麼船?」
他無辜地眨眨眼,「下面……人訂的,不關……我的事。」
商船很大,每人有一小間隔間,夜裡海風大,我鑽進了隔間準備休息。
剛彎腰進去,身後的門板就被拉開,又關上。
一轉身,謝今宴朝我俯下身來,半空中又停住。
他身量修長,即使彎腰俯身,頭也是頂著上面那塊木板。
「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面無表情地遞給我一杯熱茶。
「我打算去東陵國看看有什麼稀奇玩意兒。」
不知為何,我的心口跳得有些快,可能是這隔間太過窄小。
我想他的臉近在咫尺,近到我又能聞到從他身上散發的清香。
他一直盯著我看,眼眸幽深不見底,卻也沒再繼續問什麼,半晌後轉身出去,拉上門板。
他一走,我渾身一軟,躺倒在床板上,趕緊大口大口喘氣。
差點窒息怎麼回事?
難道是兩個人站一起太擠了?
在船上幾日,我們都與謝今宴和他的弟兄一同用飯。
風平浪靜時,他們會一個接一個下餃子一樣跳進海里游泳。
耗子和大壯對他們崇拜得不行,哥哥前哥哥後地跟著玩。
最後只落得我和謝今宴還有一個躺在甲板上的喝酒的男子在船上。
我們吹著海風,誰也沒說話。
喝酒的男子來了興致,跟我講起他們從前行軍往事。
「對了,你知道我們將軍有個小媳婦嗎?」
謝今宴一個眼刀飛過去,示意他閉嘴。
他卻愈發興奮地喊起來:「哥幾個,記得將軍的小媳婦嗎?」
水中冒出一人,笑著模仿謝今宴:「桃桃,我的桃。」
「我要回家摘我的桃。」
我聽著他們嬉笑叫喊,臉上越來越熱,眼神遊移不定,就是不敢朝左邊看去。
他們說的桃,是我想的那個嗎?
謝今宴臉越來越黑,直接起身就要回船艙。
喝酒的男子忽然靠近我,笑道:
「大家都以為將軍他喜歡吃桃子,有溜須拍馬之輩還專門送了幾筐桃子給我們將軍。」
「我們讓將軍分了,他死活不給。」
「你知道最後怎麼處理的嗎?」
我偷偷瞟了一眼謝今宴那邊,輕聲道:「怎麼?」
「我們將軍啊,為了不讓人吃他的桃,一人一天吃二三十個。最後霸占了一天的茅廁。」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大笑起來,除了謝今宴。
只見他擼起袖子,一閃而過,下一刻我再看清時,喝酒的男子已經落入水中。
我撲哧笑出聲,抬眼看去,他也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傍晚時分,海上忽而颳起大風掀起巨浪。
船隻搖來晃去,我們正準備陸續進船艙。
沒人注意到的一聲細微的斷裂聲響起,一根桅杆被風攔腰折斷,迅猛地朝我打來。
我只聽到耗子和大壯同時驚呼我的名字。
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推開。
「宴哥!」幾人同時大聲呼喊道。
風太大,船晃得厲害,我吃力地扒著甲板爬到邊上朝海里望去。
暗黑色的海浪翻滾,沒有一絲人影。
「謝今宴!」
我聲嘶力竭地朝海中吼叫。
他的幾個弟兄也艱難地繞著船喊他。
暴風雨來得快去得快,等海浪又重新平靜下來,天空才又亮起來。
????我坐在甲板上渾身濕透,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海水。
這麼久都沒找到,該不會是沒了吧?
一想到這個人從此消失在這世間,我就覺得賺錢沒意思了,吃美食也沒意思了。
一切都沒意思了。
「找到了!」耗子興奮地朝我喊道。
我愣了一瞬,踉蹌爬起,緊跟著耗子一起衝到船尾。
推開圍著的眾人,只見謝今宴雙眼緊閉,面色發白躺在甲板上,身上纏繞著一根粗粗的繩子。
他的幾個弟兄全都低著頭,靜默不語。
「嫂子,你再去看他一眼吧。」
我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甲板上那個人身上,沒留意到這聲嫂子。
他們神色悲痛,有人不忍直視別過頭去,有人低頭用袖子抹眼睛。
我站在一旁,不敢相信他們的反應。
「不救他嗎?」我輕聲喃喃道。
沒人回應。
「救他啊!」
聲音中夾雜著我自己都沒留意到的哭腔。
見他們似乎放棄了,我立刻跪下,一下一下地用力給他擠出腹中的水。
「你做什麼?」
虛弱的男聲響起,我沒有理會,繼續用力按壓。
直到地上的人劇烈地咳起來。
我才意識到,他沒事?
我癱坐在地上, 又哭又笑,一下一下地捶打他。
謝今宴坐起身, 皺著眉掃視了一圈。
看著幾個人偏過頭,忍笑忍到腹部抖動。
「我只是力竭, 你們嚇她做什麼。」
「所有人去船頭蹲馬步,沒我允許不得起來。」
我聽到「所有人」就暈乎乎地跟著一起起身。
下一刻卻被謝今宴的手拉住,「我讓他們走,沒讓你走。」
他大力拉我,我一個腳滑撞到了他身上, 被他一把扶住腰。
男人渾身肌肉硬實,撞得我手肘隱隱作痛。
「你放開, 有人呢!」
我又羞又惱,掙扎不開, 只能用眼睛瞪著他。
他低聲道:「沒我的命令他們不敢過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就聽到他壓抑著狂喜的聲音。
「你只是介意有人!」
話音剛落,我就被他一把拉起身, 牽著我就鑽進船艙。
又回到了那個讓我呼吸困難的狹小隔間。
空氣中瀰漫著微腥的海水味。
耳邊除了海浪聲,就是他的喘息聲。
他低著頭看著我,彆扭地把手撐在牆上。
我被困在了他雙手間不得動彈。
「你剛剛著急了?」
他神色認真, 聲音低沉。
我垂下眼, 盯著他脖子中的凸起。
「要是你回不去, 夫人會傷心的。」
忽而手上一熱,被他大手裹住,粗糲的手掌不住地摩挲,一股酥麻癢意從手掌一直傳到心裡。
他見我低垂著頭,索性蹲下身,仰起頭看我的神情。
雙手握住我的手,認真道:「那你呢?」
我咬著唇喃喃道:「我不知道……」
話沒說完, 牽著我的那隻手突然環上了我的腰, 眼前一暗,嘴唇上溫熱的觸感襲來。
與此同時, 耳邊傳來「咚」的一聲碰撞聲。
原來是他著急起身,一頭撞到了頂上的木板上。
我一個沒忍住撲哧笑出聲。
謝今宴沒理會方才磕到的頭,直直盯著我的嘴唇, 啞著嗓子道:「你沒拒絕我。」
我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再次環上我的腰, 低頭吻了下來, 雙臂強勢地摟著我讓我動彈不得。
以上的步驟重複個幾次,我估計就可以光耀門楣了。
「我窗」良久,他抵著我的額頭, 眼中滿是欣喜的亮光。
急促起伏的胸膛告訴著我他剛剛有多激動。
我這才發現, 我也沒好到哪兒去。
「你親了我,要對我負責。」
我哭笑不得,「怎麼負責?」
他嘴角勾了勾, 放開我起身拉開門衝出去。
然後我聽到他激動的喊聲:
「大胡,告訴船夫我們返航!」
「宴哥,這海匪還沒抓到就回去了?」
遠遠的,我聽到某人興奮的聲音, 「回去請你們喝喜酒!」
窗外幾朵白雲悠悠飄過。
我拍拍手起身,邊向外走邊說:「謝今宴,你皮癢了!我還沒答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