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失憶後,被一個小白花撿了。
她切斷外界和我未婚夫的聯繫,每天黏在他身後,像個小尾巴。
還宣稱他們二人扶持度過了最艱難的半年時光,在此期間許下此生唯一的諾言。
見到我的第一面,小白花把他護在身後,委屈巴巴地說:「我知道你有錢有勢,可他的命是我救的,我們也早就互許終身了,就算你是什麼總裁,也不能拆散我們。」
我慢悠悠看向我未婚夫,就聽見他說:「太太,麻煩用錢把她打發走。」
1
找到謝時去的時候,他正在地里干農活。
一望無際的麥田裡,他穿著粗布無袖背心,露出的臂膀已經被曬成了小麥色。
往日清冷矜貴的謝氏大公子,此刻正彎腰搬動著地里的水帶,泥水弄了滿手。
而他身旁的女人,穿著格子襯衫,扎著麻花辮,舉著一個褪了色的水杯要他喝。
臉色暗黃,卻掩不住她臉上小女兒般戀愛的嬌俏。
是李嫣紅。
當初就是她撿到了謝時去,帶回了家。
謝時去沒有接。
他眉眼淡漠,垂眸不語。
看起來有些僵持,直到——
有人看見了我。
「那位是?」
「聽說是李賜的未婚妻。」
「這麼有錢?穿得可不是一般的好,出門還有保鏢給打傘呢。」
「這是來帶李賜走的?」
「未婚妻保養得這麼好,李賜應該也挺有錢吧。」
周圍農戶竊竊私語,目光盡數落到我身上。
謝時去也不例外。
他抬眼看到我,怔愣一瞬,又很快彎腰,把帶著污泥的手伸到水流下,快速沖洗。
而後起身,隔著不遠的距離,和我遙遙相望,目光膠著。
2
不知是不是被曬的,我臉有些熱。
清清嗓子開口,卻不是叫他。
「李嫣紅。」
被叫到名字的李嫣紅渾身一抖,轉身不可置信地盯著我。
早在我來之前,村支書應該已經和李嫣紅說過我要接謝時去回去這件事了。
此刻,剛一見到我,李嫣紅眼裡就滿是戒備,她鼓起勇氣站在謝時去面前,開口趕我:「岑小姐,我知道你來的目的,可李賜他不想跟你回去,你不能強行帶他走。」
李賜,是謝時去失憶期間的名字。
我朝謝時去看過去,他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只是直直地望著我。
忽略身上那套衣服,他跟沒出事之前別無二致。
眼神對視,我挑眉:「是嗎?」
李嫣紅也望著我,她頭髮被汗水打濕,黏膩地粘在臉上。
「我知道我什麼都比不上你,在你面前,我就像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小丑。」
仿佛受了什麼委屈一樣,她抬頭快速看我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手指緊緊揪住自己的紅格子襯衫。
「你長相比我好,條件比我好,你穿的衣服,我可能這輩子都買不起。」
說到這裡,李嫣紅聲音里有些啜泣,像是被誰羞辱了一樣。
「可是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賜他在這裡很開心,他是喜歡我的,不管我好不好,他喜歡的都是我,你明白嗎?你是有錢,可是錢買不來李賜的開心。更何況,他這條命是我救的,他現在屬於我。」
她咬唇,眼含淚光,「不管你們過去是什麼關係,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岑小姐身邊不缺追求者,可我只有李賜,你為什麼一定要和我搶呢?」
相比李嫣紅,我確實更有氣場。
我隨便一件衣服,都是設計師按照我的尺寸和風格量身定做的。
從小到大的教育讓我不管面對什麼場面,都能處之泰然。
再加上身後幾個穿著黑西裝,為我撐傘,時不時替我開路的保鏢。
我看起來,真的很像是棒打鴛鴦的惡毒女配。
然而,我今天過來,是想把謝時去帶回去,順便感謝她這段時間對謝時去的照顧的。
只是現在,我淡淡開口:「你確定你身後那位也是這麼想的嗎?」
李嫣紅不給謝時去開口的機會:「岑小姐,你不用逼他,有什麼就衝著我來。為了李賜,我不會害怕的。」
李嫣紅怯怯地打量著我的穿著,淚水一滴一滴從眼眶裡滾落,聲音哽咽。
「你擁有這麼好的條件,出門有男人給你打傘,還有男人替你拎東西,這麼有錢有勢,身邊肯定不止李賜一個男人。」
她看向我身後拎著大包小包禮物的保鏢,委屈更甚。
「李賜不見了,你不去找他,還有心思去逛商場買東西,來見他的時候都放不下這些衣服,可見你對他根本沒有多少愛,你在乎的只是你的面子。可我不一樣,我滿心滿腦子都是李賜,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好。」
保鏢手裡拎著幾個袋子,裡面裝著助理從各大品牌商那裡拿來的新品,除了衣服,還有包包。
包包里放著一張卡,裡面的錢足夠李嫣紅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地生活。
原本是要一併送給李嫣紅當謝禮的。
誰曾想遇到這樣一齣好戲。
我沒說話,李嫣紅鼓起勇氣大吼:「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成全我們呢?」
為了見謝時去,我不眠不休處理了好多工作,千里迢迢趕到這裡。
結果什麼都沒做,就被扣了好大一頂帽子。
烈日炎炎,我不耐地扇了扇風,語氣涼薄:「李嫣紅,你腦子有病?」
3
身邊負責帶路的農戶瑟瑟發抖,他企圖扯李嫣紅的衣服讓她冷靜。
卻被李嫣紅躲過了。
「你肯定被她收買了,想要把李賜帶走,你離我遠點,不要碰我!」
她情緒激動地往後退了退,差點撞上謝時去。
謝時去沒有伸手扶她,反而直直地盯著我,眸色深沉。
農戶低聲說:「李嫣紅,你少說點,這是岑總,咱們村子的莊稼都靠岑總他們才能賣出去,你不要為了一個人,搭上整個村子!」
聞言,李嫣紅更氣了。
「你們都害怕權勢,我不怕,李賜他什麼都沒有,只有我了,我一定要保護他!」
我覺得有些好笑,好心提醒她一句:「李小姐,你身邊的人叫謝時去,是謝氏集團的大公子。如果現在回去,他就能擁有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嚮往的東西,包括你看不起的權勢。待在你身邊,他確實是一無所有。」
我勾唇笑了笑:「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李嫣紅臉上掛著淚,一臉委屈地說:「李賜是我撿到的,就是上天賜給我的人,我們之間的感情有老天作證,誰也不能干涉,就算他真的回去,我也不會跟他分開的!」
我輕輕柔柔地笑了:「莫名其妙撿到一個人,既不報警,也不詢問他的來路,反而把他藏在家裡半年之久,用父親的醫保給他看病,還逼得老母親都出門打工掙錢。」
「李嫣紅,你未來可期得很啊。」
李嫣紅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她轉身看向謝時去,雙手無措地抓著他的袖子,聲音裡帶著哭腔:「李賜,你知道的,我都是為了你,我做這些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啊,別人怎麼看我,我都無所謂,我只要你明白我就好。」
從我出現時就一直盯著我的謝時去開口了,他聲音冷冷淡淡,身上那股子貴氣絲毫不被環境影響。
「太太,你怎麼才來。」
4
謝時去撥開李嫣紅的手,緩步走到我身邊,從保鏢手裡接過傘,穩穩撐在我頭頂。
他站位比保鏢離我更近,沖洗過的手穩穩地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腰身。
謝時去大概是發現了我的虛弱與勞累,不需要我多說,他的手便沿著我的腰身,開始揉捏。
這是他往日為我專門學的,沒想到失憶了再做這些,也還是駕輕就熟。
我神思有些飄忽,卻忽然有低啞的嗓音在我耳畔響起:「穿高跟鞋會比較辛苦,小心。」
李嫣紅見狀,紅著眼大吼:「李賜,你不要被她迷惑,她只是有權有勢,但是她不愛你,你失蹤這麼久她都沒來看過你,是我不眠不休地照顧你,才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我才是最愛你的啊。」
謝時去不應聲,只專注地ťŭₗ替我按摩。
溫熱的大掌隔著衣服熨帖我的肌膚,他的手好像更粗糙了些,但仍舊帶著從前的力道和感覺。
李嫣紅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她瞪大了眼睛,氣得發抖:「李賜,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你怎麼能給她按摩!你又不是她的奴隸!」
謝時去沒有理她,只是認認真真地替我揉捏,時不時垂眸問我:「力度可以嗎?」
濕熱的氣息掃過我耳畔,我敏感地動了動耳朵,「嗯」了一聲:「往左點。」
來的路上太匆忙,被人騎車撞了一下,雖然疼,但是來不及處理。
此刻被謝時去這麼一揉,後勁兒上來了ṱú₁。
我深呼吸一口氣,連日的疲憊在此刻得以卸下。
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對面,李嫣紅放低了聲音哀求道:「雖然我給不了你這樣好的生活,可是我能給你我所有的愛,李賜你回來好不好。」
我不發話,謝時去一直低著頭給我揉腰,他目光專注又深沉,卻也只在我腰身上停留。
李嫣紅沒辦法,又委屈又生氣地看著我:「岑小姐,李賜是人不是狗,你不能讓他這麼服務你。我知道你有錢有勢,可他的命是我救的,我們也早就互許終身了,就算你是什麼總裁,也不能拆散我們。」
我覺得有些好笑,慢悠悠看向謝時去。
就聽見他說:「太太,麻煩用錢把她打發走,晚上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5
從酒店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昏暗的室內,隱約可見窗邊站著一個人。
是早已煥然一新的謝時去。
我有些發愣。
這次過來,我給他帶了好多套衣服,一併熨燙好,掛在套房的衣櫃里。
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恢復過去的身份。
其實每次來渝州尋找謝時去的下落時,我都會這麼做。
這是第一次,真的一睜眼就看到了他。
謝時去捏著手機,不知道在跟誰發消息。
螢幕的亮光映射到他身上,我才發現,我睡著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洗過澡,換好衣服了。
身上那套是我視察工作時在商場裡看到的,咖色的襯衫和灰色長西褲,矜貴但不冰冷,符合他往日風格。那時,他還下落不明。
此刻熨燙整齊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夜色掩映著他的身形,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剪影,襯得他整個人低調,淡雅,骨子裡那份與生俱來的貴氣,也一併被呈現了出來。
恍惚間,我還以為謝時去從未失蹤過。
也從未在地里當過農夫李賜。
謝時去還在處理手邊的事,沒有發現我已經醒來。
我窩在被子裡,沒有動,淡淡地打量他,思緒一點點放空。
直到——
我的肚子發出了不合時宜的聲音。
謝時去猛然回頭,對上了我來不及收回去的眼神。
笑意漾開在他臉上,他問:「太太,餓了嗎?」
他眼神炙熱地望著我,我下意識點了點頭。
十分鐘後,我坐在明亮的餐桌前,看著謝時去端上來一份一份的飯菜。
小籠包、蒸蛋、海鮮粥、蝦仁芹菜。
很多,全是我愛吃的。
謝時去一邊布置,一邊說:「袁玉說你這段時間既要忙工作,還要費心處理我的事,一直沒有好好吃飯,所以這些都是清淡養胃的。」
「怕你吃不慣外面的口味,這些都是你睡著的時候我做的,食材有限,做得不多。等回去了,想吃什麼我再給你做。」
很體貼,很深情,比他沒失憶的時候還要深情。
我攪弄著碗里的粥,低頭嘗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幹活干出了心得,謝時去的粥做得比以前更好吃了。
我心頭忽然就冒出了路上農戶跟我說過的話。
他說,李嫣紅和李賜感情很好,李賜昏迷不醒的時候,是李嫣紅沒日沒夜地守著他,給他擦洗,幫他換藥。
後來,李賜身體逐漸恢復,李嫣紅卻因為過度勞累,高燒倒在了家裡。
李賜也是徹夜守在李嫣紅床前,不眠不休地照顧著,直到李嫣紅好轉。
他說得起勁,從李嫣紅撿到李賜,說到二人預備著訂婚,連訂婚時準備怎麼辦都告訴我了。
要不是支書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訴他我和謝時去的關係,他還能再繼續說個三天三夜。
想到這些,我慢慢悠悠地問了一句:「做得比以前好吃了,怎麼,是李嫣紅教會你的嗎?」
謝時去臉上的笑就這麼僵在臉上。
半晌,他嘆了一口氣:「太太,為什麼不能是你思念我,才覺得這粥格外可口?」
捉弄謝時去的心思越發濃重,我笑著說:「沒有人告訴你,我們只是訂婚,還沒結婚嗎?」
6
謝時去這次是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他垂首,唇線緊抿。
看起來緊張又無措,和他謝氏大公子的身份格外不符。
出事前的謝時去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商場上的人聽到謝時去的名號,都會懼怕他的鐵血與狠辣。
和他過招,總是要擔心自己是不是會在不知不覺間就被脫掉一層皮。
而此刻,柔和的燈光打在他柔順的頭髮上,有些許的溫柔。
他默默思考了很久,再開口的時候,委屈多了。
「我這麼喜歡太太,還以為我們已經結婚了。」
他嘆一口氣,悵然若失:「原來才只是訂婚嗎,那看來,今晚想要補償太太也是不太可能了。」
這句話里,遺憾的味道實在是太重了。
我臉一熱。
「所以以後不要叫我太太了。」
萬一日後後悔了可怎麼辦。
拒絕的話剛說出口,謝時去的話音就緊跟著而來:
「不要,Ťũ̂ₚ我看到太太第一眼就覺得,我好愛你,我們之間有著很深的糾葛。你不會是別的什麼人,一定是我的太太。」
「既然我們訂婚了,那肯定也會結婚,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他抿唇,眼裡閃過一絲緊張:「雖然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導致我這麼喜歡太太,卻還讓我們之間的進度停留在訂婚。但是這次回去,我一定會努力加快進度的。」
說完以後,謝時去停下了手邊的動作,緊緊地盯著我,眼神漆黑真摯。
我回望過去,他臉上的神色做不得假,這張臉和我記憶里的那個人慢慢重疊。
喉嚨發緊,有片刻的恍惚。
我慢慢地說:「以前的你可是拿我當陌生人,死活不願意跟我訂婚。」
他鬆一口氣,嘴角牽出一絲微笑:「是嗎,這麼說來的話,以前的我可真悶騷。」
?
我被這句話衝擊到大腦空白了片刻。
而後,才略帶疑惑地看著他。
他好脾氣地解釋:「明明喜歡你,卻要裝作不喜歡的樣子,費盡心機在你面前裝深沉來吸引你的目光,卻怎麼都不肯開口表明自己的心意,可不就是悶騷嗎?」
沉默片刻後,我起身朝臥室走去,嗓音溫涼:「小石村的人都說,當初李嫣紅高燒不止,你徹夜守在她床邊,很是痴情。」
謝時去緊緊跟在我後面,隔著一步的距離不緊不慢地解釋:「她救了我,她不能死。」
「但我不喜歡她,我和她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我說:「村民亂傳的時候,可沒見你辯解。」
「你不在,我辯解給誰聽?」
我沒接話。
坐在梳妝檯前,慢慢梳理自己的頭髮。
謝時去站在我身後,望著鏡子裡的我。
「太太,剛醒來的時候,我對周圍的環境很陌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只能被動地活在這世上,對於李嫣紅做的很多事,我都不敢輕舉妄動,所以才有了那些傳聞,但這些並不Ṱųₓ是我的本意。」
我從鏡子裡和他對視上:「那你怎麼見到我以後這麼主動?」
主動到差點把李嫣紅給氣死。
謝時去臉上多了些笑意。
「因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從自己心裡感受到了強烈的愛意。」
7
其實,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見到謝時去的第一面,就是在試探他對我的態度。
或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
確認謝時去的身體暫時沒有什麼大問題後,我和謝時去坐了最近的一班飛機飛回江州。
回去的路上,謝時去翻動著秘書給他整理好的文件,盡力熟悉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裡,公司的變動。
我戴著眼罩,陷在旁邊的座椅里,昏沉著就要睡去。
下了飛機後,不知道會有多少工作等著我,為了我自己的健康著想,我還是要抓緊每一個可以休息的時刻。
身旁的謝時去已經翻看完了所有文件,他斟酌片刻,轉身說:「太太,這次我們回江州,李嫣紅也會跟著回去。」
從接到謝時去後,我就一直沒有再管過李嫣紅的事。
李嫣紅救的是謝時去,和李嫣紅相處這麼久的也是謝時去。
如今,他恢復了謝時去的身份,屬於謝家大公子的權利緊緊握在他手裡。
他可以選擇任何他想要的方式去報答他的救命恩人。
沒有任何人會限制他的行動。
我不想干擾他的決定,也是真的有點疲憊。
這些天,雖然我人在渝州,可是江州那邊的工作還是每天都遞到我眼前。
很多事情等著我的批覆,遠程處理比現場處理只會更辛苦。
因此,我只是點點頭,應了一聲「好」,沒有過多詢問的意思。
大概是沒有等到他想要的回答,謝時去又往我身邊湊了湊。
「你不好奇我會做什麼嗎?」
……
其實我好不好奇都沒有什麼區別,謝時去自己憋不住了會來告訴我。
比如此刻。
我沒有回答,謝時去就扯下我的眼罩,執著地望著我。
我笑笑,很配合地問他:「那你打算幹什麼?」
謝時去心滿意足地靠著自己的椅背,嗓音含笑:
「我覺得太太一開始說得很對,李嫣紅撿到我以後,既不報警,也不詢問我的來路,似乎是早就清楚我是誰。我還在昏迷不醒,她卻能把我藏半年之久,逼得自己年邁的父母都出去打工掙錢,來支撐這個家庭。」
謝時去頓了頓,才繼續說:「這其中,一定是有古怪的。」
我偏頭看了他一眼。
當初我會這麼說,完全是因為查到了點東西,和謝時去失蹤的緣由有關,有點眉目,但又不多。
我想要試探李嫣紅,才會這麼說。
這件事,應該沒有人跟謝時去通風報信過才對。
他怎麼還沒接手謝氏的工作,那點精於推算人心的勁兒就已經回來了?
想了想,我又問:「那你的意思是?」
「我會帶李嫣紅回江州,好給她身後的人充足的時間和空間,露出他們的馬腳。這期間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我儘量避免,如果真的沒有躲過,太太一定要相信我,我愛的是你。」
又是一天能說八百遍的情話,我面無表情地把眼罩拉上。
想了又想,還是沒能睡著。
忍不住問:「既然你已經有了打算,為什麼還要讓我替你出面,用錢打發了李嫣紅。」
謝時去微微挑眉:「大概是,我們兩個之中,你比較有錢?」
我臉上冒出一個問號。
謝氏的產業比我們家要廣,他是怎麼好意思這麼說的。
「你不知道你也很有錢嗎?」
這下輪到謝時去疑惑了:「我的錢難道不在你那裡嗎?」
8
我花了好大的勁,才攔住了謝時去想把名下財產都轉移給我的衝動。
謝時去的理由很簡單:「我人都是你的,錢財歸你不是很合理的事嗎?」
我的理由也很簡單:「你財產發生這麼大規模的變動,會對謝氏旗下的產業有影響,請你為你手下的員工負責,別這麼戀愛腦。」
我的錢雖然沒有謝時去多,但怎麼著也是衣食無憂。
我可不想為了這點錢,被謝氏的員工在背後說是紅顏禍水。
謝時去雖然答應了,卻還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給我準備了好多東西。
一件又一件的禮物送到我手裡,我發現,失憶的謝時去比之前更加黏我了。
每次我還在處理袁玉遞上來的文件,謝時去的信息就來了。
「太太,十二點下樓,我在你們公司樓下等你。」
「餐廳訂好了,就在你們公司附近。」
雖然失憶了,但是謝時去每次選的餐廳都很合我胃口。
無論是菜品還是環境,都挑不出毛病。
我不禁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根本沒有失憶,只是在為自己突如其來的示好找藉口。
我還在盯著他看,謝時去就開口了。
語氣淡然隨意,像是篤定了我不會反駁一樣:「西西,別看了,我是真的失憶了,沒有騙你。」
我要求的,回到江州後,不可以再叫我太太。
謝時去很聽我的話,跟著我的家人一起叫我西西。
對上我的視線,謝時去笑了笑:「我只是回家後,翻出了從前的備忘錄,從裡面找到了你的喜好而已。」
他歪了歪頭:「我這麼喜歡你,做這些不奇怪吧。」
不得不說,謝時去這張臉很有招蜂引蝶的資本,他單單是站在那裡,就能引得無數年輕女子春心萌動。
此刻他歪頭看我,更是把自己外貌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這一連套的招數打下來,打得我啞口無言。
我切下一小塊牛肉,放到嘴裡咀嚼。
片刻後才說:「那你的備忘錄里有沒有寫,在你出事之前,我們兩家正在商量著退婚。」
謝時去鎮靜的神色一下子就變了,他整個人陷入慌亂之中,呆呆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我如實告知:「我說,你出事之前,我們兩家正在商量退婚。」
謝時去臉色有些難看,他靜默片刻後,才一字一句、十分艱難地問我:「為什麼要退婚?」
我想了想他當初說過的話,他當初是怎麼說的呢,神色冷淡,語氣決絕:「大概是不夠愛吧。」
我把當初的話複述給他聽:「也許是不夠愛呢?」
謝時去眼眸深邃地盯了我很久,像是在打量我那句話的真實性。
我不避不閃,低著頭切盤子裡的牛排。
再有半個小時,我就要回公司上班。
我依舊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岑總。
有些事,還是現在說清楚比較好。
切到不知道第多少下,謝時去開口了。
他語氣低沉緩慢,像低沉的大提琴。
「雖然我丟失了部分記憶,可是你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出來,我很愛你。從你望向我的眼神里,我也可以判斷出來,過去的我們有著很深的羈絆。」
謝時去頓了頓,像是在組織自己的語言。
「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很愛你,卻會和你商量退婚。我只知道,現在的我失憶了,沒有忘記對你的愛,卻忘記了那些不愉快。也許這是上天的安排,他不忍看有情人分離,執意要我們帶著愛意,重新再來。」
他略有些緊張,微笑著望向我。
說得真好。
可是。
我嘆了口氣:「那如果,我不愛你呢?」
謝時去這次不僅臉色變了,他直接暈了過去。
病房外,匆匆趕來的我哥忍不住問我:「你到底跟謝時去說了什麼?」
我聲音有點悶:「就說如果我不愛他怎麼辦。」
我哥無語望天。
「岑鸞西,你就不能晚一會兒說嗎?」
9
謝時去說得沒錯,曾經的我們確實有著很深的羈絆。
確切地說。
曾經的我們相愛過。
我在國外讀大學的時候,遇到了被家人送去國外的謝時去。
那時的謝時去遠不如現在這樣沉穩。
他肆意、張揚,喜歡滑雪、賽車和蹦極。
喜歡各種各樣的極限運動,享受腎上腺素狂飆的快樂。
我不一樣,我就喜歡各種數字,喜歡沉在金融世界裡,喜歡拆解各種案例,喜歡分析股票走向。
會和謝時去碰上,也純粹是因為課程要求,一起組隊做了個項目。
原本只是臨時湊人數,可謝時去說他剛見到我,就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
然後,他就開始了他漫長且瘋狂的追人時光。
在謝時去的主動下,我們確實有過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他試圖帶著我嘗試所有他所喜歡的運動,也試圖融入我的世界。
我喜歡用工作填充自己的所有時間,即使身在國外,也會主動參與公司的事情。
我哥交給我的項目,一次比一次難搞,我眉頭緊皺,在圖書館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
謝時去就推掉賽車推掉滑雪,撐著腦袋眼皮犯困地陪我在圖書館看財報。
等我好不容易把項目搞完,他就會興致勃勃地拉著我的手,去特羅姆瑟看極光。
在雪山環繞的小鎮里,謝時去擁著我,一起欣賞神奇多彩的極光。
好多人都在感嘆極光的絢爛和璀璨,只有謝時去一下又一下地親著我的臉,「西西,和你一起看極光,才是最快樂的事。」
聽說在雪山上許願會比較容易實現,謝時去就跟著前去探險的人屁顛屁顛去了。
等到回來的時候,凍得鼻頭都是紅的。
吸著鼻子,笑著說:「西西,我替我們許願回來了。」
然而,快樂總是短暫。
後來的我們出現了很多矛盾。
謝時去不止一次地問我:「岑鸞西ťü₋,在你眼裡,我是不是一點都比不上你的事業。」
「岑鸞西,我在你的世界裡到底占多大的比重。」
我的回答,比初見那天好不了太多。
再後來,我們分手了。
大概是生氣,分手後的我們形同陌路,誰也沒有聯繫過誰。
即使陰差陽錯訂了婚,謝時去再見到我,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就好像,我們從來都不曾認識。
這些事連我哥都不知道,我以為謝時去失憶後,會把這些一併忘掉。
卻不想,他只記得這些快樂的感覺,遺忘了我們曾經吵架的事情。
我坐在病房外,撐著腦袋發獃。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煥然一新的李嫣紅出現在我面前。
和在小石村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一段時間沒見,李嫣紅皮膚比以前更白皙了些,原本枯燥的頭髮此時也像是被打理過,看起來更加溫順。
她換掉了從前常穿的格子襯衫和運動褲,穿上了淺色連衣裙。
頭髮散在背後,確實有了點美人的味道。
見我看她,李嫣紅身上也少了很多從前的膽怯。
大著膽子質問我:「是你把李賜帶走的,你為什麼沒有照顧好他!」
10
我皺眉,有些反感她這麼高的聲調。
且不說謝時去還在病房內休息。
單說這是醫院,周圍住著的都是病人。
李嫣紅這樣的舉動就很沒禮貌。
我沒理她。
李嫣紅就一隻手掐腰,一隻手指著我鼻子,宛若女主人一般地質問我:
「岑鸞西,當初在小石村,我把李賜照顧得那麼好,原本他一直在昏迷,是我沒日沒夜地照顧,他才醒了過來。也是我費心費力,才把李賜從一個不能動彈的病人養成了後來身強體壯的樣子。」
「我們的日子過得好好的,你突然出現,以未婚妻的身份自居,拿身份壓我,仗著自己有權有勢,強行帶走了李賜。我反抗不了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李賜離開。我以為你會好好照顧他,可是你呢,就這麼把好好的人給照顧進醫院了?從渝州走的時候,醫生說得清清楚楚,李賜他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一點毛病都沒有。要不是你,他怎麼會進醫院!」
李嫣紅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尖厲。
大有直接把我戳死在醫院的意思。
我抬眼淡淡看過去,有些煩躁。
「李嫣紅,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大聲喧譁的地方。」
李嫣紅怒目而視:「少來教育我,我該做什麼樣的事,我心裡有數。」
「岑鸞西,也許你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但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愛人。既然你照顧不好他,那你就離開他,換我來照顧。」
我掐了掐手心:「李嫣紅,謝時去他是個人,不是物件,選擇跟誰在一起是他的自由。我只會尊重他的選擇,你也同樣無權干涉。」
「更何況——」我看著她,有些好笑。
再開口的語氣不自覺地就帶上了一些嗤笑的意味:「這麼會照顧人,你談什麼戀愛啊,直接去當保姆,掙得難道不夠多嗎?」
大概是沒料到我會如此犀利地反駁,李嫣紅臉上的表情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緊接著,我又瞭然地問了一句:「或者說,其實你原本就對謝時去圖謀不軌,你知道照顧謝時去能得到的東西,比你走正道打工能掙到的錢多多了,所以不顧一切要抓住謝時去這根高枝是嗎?」
李嫣紅的臉色一瞬間僵硬下來。
我笑了:「恕我直言,你還沒這本事。」
我對打壓李嫣紅的戲碼不太感興趣,起身要走,李嫣紅忽然叫住了我。
她語氣裡帶著必勝的味道:「岑鸞西,你就不好奇這段時間我在哪裡嗎?」
我沉吟。
自從上次謝時去說,他要帶李嫣紅回江州後,我就再也沒見到過李嫣紅的身影了。
他跟我說,他在著手調查當初的事故。
我也就沒再多問。
這段時間,李嫣紅確實沒在我面前多蹦躂。
和在小石村,她天天想方設法跑到我面前質問我什麼時候放謝時去回來相比,我清凈了不少。
我沒有說話。
李嫣紅朝前走了一步,越發得意。
「謝時去給我安排了住處,不僅為我準備了衣服,裡面還有傭人照顧我的生活。」
她轉了個圈:「我現在身上穿的,就是李賜為我準備的,怎麼樣,是不是比你的衣服好看多了。」
我的沉默助長了她的得意,也更加印證了她心中猜想。
「岑鸞西,你得意不了太久了,就算你曾經是李賜的未婚妻又怎麼樣,他還不是選擇了我。你也別難過,到時候我們結婚,我一定會請你喝喜酒的。」
我轉身看了她一眼,語氣淡淡:
「挑撥離間的手段我見得多了,像你這樣沒有任何證據還要來我面前炫耀的,倒是第一次見。」
「怎麼,就沒有點別的手段了嗎?」
11
醫生說,謝時去只是驚嚇過度引起的昏厥,醒來後就可以出院了。
只是回家後要注意靜養,切不可再過度刺激。
謝時去把醫囑當免死金牌用,一天八百遍地在我耳邊說:「西西,醫生說了,我不可以受到驚嚇,所以退婚的那些話就不要再說了。」
想了想,他又說:「為了我身體好,我建議你開始籌備我們的婚禮。說不定我一高興,直接強壯成大力士了。」
我很無奈,怎麼謝時去失憶後,厚臉皮程度和過去沒有任何差別。
李嫣紅沒能在醫院見到謝時去,我開車帶著謝時去回家的時候,他把玩著車上的小掛件,語氣隨意地問我:「西西,李嫣紅跟你說什麼了?」
我專心盯著路況:「說我沒有照顧好你,害得你進了醫院,讓我早日把你還給她。」
「沒了?」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還是有的,她說你給她安排了住的地方,她在你的照顧下脫胎換骨,很快就能成為你李賜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謝時去湊過來,語氣有些緊張:「那你為什麼沒有跟我提過這些?」
他抿唇:「你是不是很介意這件事,介意到提一下也覺得煩躁。」
我抽出一隻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髮,溫聲安慰:
「沒啊,我沒有覺得煩躁。」
但是這些話沒有安慰到謝時去,他依舊緊張地盯著我的臉,好像是要從我的臉上盯出個花來。
「我發誓我和李嫣紅之間什麼都沒有,我給她安排住的地方,是想更方便地掌握她的動向,才好儘快把幕後黑手揪出來,跟她想的理由完全是天差地別。」
他指日誓心:「我對你絕對是忠誠的。」
我只好把車停在路邊。
然後解開安全帶,朝著謝時去的方向湊過去,捧著那張臉,很認真地說:「謝時去,我沒有告訴你這些,是因為相信你,很相信很相信。」
「我知道你不會做這種事,如果你不喜歡我,你一定是會直截了當地通知我,還不至於一邊應付我,一邊金屋藏嬌。」
不管我和謝時去在一起還是分開,我都相信他的人品,他本性不壞,斷然做不出腳踏兩隻船還左瞞右瞞的事。
更別提他之前在飛機上還提前給我打過預防針,只不過他可能太緊張,自己忘記了這回事。
謝時去眼睛亮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不會跟我退婚了?」
我臉上的微笑就這麼僵住,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我剛才的話,哪一句傳達出這個意思了?
雖然,我現在確實是這個意思。
當初分手,我和謝時去鬧得很僵,他不止一次地質問我,我到底愛不愛他,有多愛他。
為什麼他總是覺得我把事業看得比他重要得多。
他想要百分百毫無保留的愛,而我給不了他這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