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病嬌反派的第一任妻子,我現在有點慌。
原本是不慌的,只要按照劇本走,我就可以不用斷手也不用斷腳完完整整離開反派的家。
然後就是他追求他的白月光女主的劇情。
只需要三年時間,三年之後我倆就能離婚。
可現在——我望著手裡的驗孕棒,恨不得將它盯出兩個窟窿出來。
天殺的,怎麼才過了一年,我就有了孩子了?!
1
相敬如賓——就是我與段傅之間的關係。
書里是這樣寫的,我也是這麼做的。
既沒有討他的關心也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書里說【段傅家裡有很多漂亮的藝術品,他的妻子是所有藝術品中最漂亮的,也是最獨特的,因為只有她是有溫度的、活的東西】。
於是我也很敬業地扮演著「花瓶妻子」。
直到這個孩子出現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可如果我做得很好,這個孩子是不會出現的。
段傅不會允許我生下他的孩子。
孩子就是他的囚牢。
段傅是他母親的囚牢,是鎖住他母親一生的桎梏。
受其母親影響,段傅也是這樣想的。
是我哪裡露出了破綻?是昨天那碗煮得很難吃的粥?
可是那明明是書中一模一樣的劇情,多餘的事我一概都不會做的!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段傅竟然同意我懷上他的孩子?!
我焦躁不安地來回走,瞥了一眼大門——
煩躁的動作一頓。
或許,或許我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打掉這個孩子。
哪怕事後被段傅發現,孩子也已經沒了。
我甚至沒來得及化妝打扮,隨便裹了一件衣服就出門。
可大門打開,卻是段傅站在大門前。
黑色大衣將他修長身形襯托得更加完美,配上他不俗的外貌,站在那兒就令人眼前一亮。
其實段傅才像他家中最完美的一件藝術品。
他對上我慌亂的目光,笑得溫和:「我們阿禕想去哪裡?」
我盯著他慢慢眨了眨眼。
收回了急匆匆的步伐,神色自若地拍了拍衣服褶皺:「從二樓看見你回來了,來接你。」
段傅走過來牽我的手,將我從門口拉了回來。
「小騙子。」
他帶笑的話讓我心中一跳,可他話里的真假與情緒向來難以辨別。
段傅拉著我坐下,如往常一樣問我:「今天在家都做了些什麼?」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段傅開始每天回來都問這句話,於是我一件一件地跟他說。
除了那根驗孕棒。
段傅聽完,認真回想了一下,才說:「怎麼最近中午睡得越來越久了?」
被他這麼一提我才發現確實如此。
原本只是以為身體疲憊使不上勁,半分沒有往懷孕那上面想過。
嗜睡大概也是因為懷孕。
可我不能這麼說,只是故作惱怒瞪著他:「還不是因為你!」
說來奇怪,小說里段傅與沉禕別說親密接觸,就連偶爾觸碰都會讓段傅【冷下了臉色】。
可我來的這一年,除了最初的兩個月,之後的日子,每當到了夜晚段傅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縱慾又貪歡。
任憑我如何哭鬧喊打,他也只是默默舔舐我眼角流下的淚水。
微笑著將爬出他身下的我毫不費力扯了回去。
他的「需求」簡直讓我難以招架。
段傅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我會將責任推到他頭上,但他好脾氣地全部接納了。
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起身往廚房走去:「今天想吃什麼?」
我隨口說了幾道菜。
段傅不喜歡有閒人在家,只偶爾會請鐘點工打掃。
我不愛做飯,這差事也就落到了段傅頭上。
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段總竟然也樂在其中。
病嬌的想法總是讓人難以捉摸。
我摸到口袋中的那根驗孕棒,將它在手中攥緊,心中做了決定。
衝著段傅的背影說道:「段傅,你等我一下,我出去拿個東西。」
「怎麼了?」
段傅沒回頭,還在認真擺弄他的菜,但略微上揚的聲線讓我知道此時他的心情不錯。
我盯著他的來回忙活身影,輕輕開口:「送你一件禮物。」
段傅動作一頓,熄了火回頭望向我。
我被他的眼神望得心中打鼓。
「去吧,」良久,他才開口,「注意安全。」
回身又專心於我們的晚飯,或者說,我的晚飯。
不過我想今天我吃不了他的晚飯了。
我要去醫院,打掉這個孩子。
一刻也不能耽誤。
如果他知道我這一走這頓晚飯便白做了,想來會覺得遺憾又惋惜。
可比起晚飯,或許更令他難過的是這個孩子。
我的心軟維持了幾秒鐘。
當走到大門時,我握住門把手,低頭看了眼肚子。
走出這裡就代表沒有後路了,要一路狂奔,打車,去醫院,用最快的時間結束這一切。
一秒都不能停留。
因為段傅會不知何時隨時出現在我的身後。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身後刀掉落在地上,響起尖銳刺耳的噪音。
聲音響起下一秒,我還沒來得及推開門就回過頭,向段傅奔去。
廚房地面上,淅淅瀝瀝地,是流了一地的血。
2
段傅手抬在半空,垂著眼看著往下滴血的手。
就像是看沒有生命的死物。
這個瘋子!
聽見聲音,段傅抬頭,看見我回來了,眼睛裡沒了陰冷的死氣,還很高興地沖我笑了一下。
幾乎是一瞬間,我想起了書中一段話——【段傅想跟宋玥說,他沒想要傷害自己的,他知道用傷害自己換宋玥心軟不是長久之計,可是他貪念她的眼睛能夠停留在自己身上。所以如果能讓那幾個瞬間能再長一會兒,那麼無論使用什麼手段,段傅也不在意。】
我閉上了眼睛。
冷著臉轉身。
段傅靠在牆上,心情異常愉快地看著我翻箱倒櫃,好心地提醒我:「阿禕在找醫藥箱嗎?被我拿到樓上了。」
我翻找的動作停下,也不看他,起身上樓。
段傅被我無視也不惱,反而善解人意給我指明了方向:「在右邊的床頭櫃里。」
聲音中的愉悅讓我錯以為他下一秒就要哼小曲兒。
可上樓打開一看,裡面卻不是醫藥箱。
安靜躺著的是亂七八糟的小雨傘們。
以及一根針。
被戳得破破爛爛的小雨傘們無聲控訴著那根針的暴行。
窗簾半拉著,一點點夕陽光照了進來,灑在被褥亂作一團的床上,也印出了大塊的陰影,像是委屈縮成一團的小狗。
我心裡淺淺地嘆了口氣。
關上抽屜的一瞬間,身後一隻手探上了我的耳朵。
我心跳停了一瞬,手臂上也跟著汗毛直立。
跟自己身上一樣的洗衣液味道傳來,心跳才慢慢緩下來。
段傅摸著我的耳朵,像是在把玩什麼稀罕玩意兒。
受傷的手垂在身側,被他用白紗布隨意亂纏作一團。
血色滲透紗布,越來越紅。
他的手太涼了,刺骨地冷。
可他的聲音卻帶著有溫度的笑,中和了冰涼的體溫,讓我沒來由打了個冷戰。
「阿禕不是說有禮物?是什麼。」
禮物沒了。
我拽著段傅沒受傷的那隻手往樓下走。
醫藥箱明晃晃地擺在桌面上。
果然騙了我。
壓著他坐下,低頭重新包紮起了他那隻手。
段傅也不出聲,從被我拽下樓到坐在椅子上,他都很乖坐在我旁邊任我擺弄。
……若是真有這麼乖就好了。
書里的段傅,是一個瘋狂不值得讓人同情的反派。
他用傷害自己的手段一點點磨滅了女主宋玥對他的同情。
所以最後他囚禁了宋玥。
男主楚休將宋玥救了出來,段傅也逃跑了。
幾個月後,他卻出現在已經懷了孕的宋玥面前。
宋玥轉身就跑。
哪怕身後響起了槍聲也沒回頭。
段傅最後用自己的死亡也沒換來宋玥對他的駐足。
傷口包紮好了,我心裡鬆了口氣。
結果這個氣還沒徹底松下去,我抬頭卻撞上段傅含笑的目光。
於是那一口氣又被提了回來。
……劇情偏離了。
段傅愛上了我。
3
「你在做什麼?懷了孩子?你瘋了!」
咖啡店裡一個暴跳如雷的男人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我低頭喝了一口牛奶。
面前的男人是書中一個配角,與我同為穿書者。
我們都是為了維持劇情的穩定而誕生的存在。
當一個世界出現故障,嚴重到整個世界扭曲,我們就出現了。
劇情維持者需要穿越到書中,扮演無足輕重的角色用來維持書中劇情的穩定。
葉澤看了一眼我手裡的牛奶,將桌上咖啡一飲而盡,冷笑:「怕什麼,左不過一個死嬰。」
這句話終於讓我有了反應。
「嘴巴放乾淨點。」
但這句話是真的,這個孩子是不被允許的存在。
劇情里不存在的孩子,書中世界不會讓他存在,更別提他的存在會讓整個劇情錯亂。
只要一出生,他便會沒了性命。
「你究竟在幹什麼?這樣做,我們都會被消替!」葉澤還是不可置信。
消替是指劇情發生了嚴重偏離,會讓本書所有穿書者消除所有記憶,換而言之,即為重置。
「03,你是如此優秀的穿書者,不然不會幹到這個位置。怎麼現在你還犯了糊塗?」
03 是我的編號,完成任務越優秀者編號越靠前。
葉澤苦口婆心勸告我,就像我以前勸告那些選擇留在書中世界的維持者們:「你從前還教育那些小年輕,現在你在做什麼?」
「就算你這個世界陪伴了他,那以後呢?他死了一了百了,可你還活著。我們的壽命是沒有盡頭的,那些記憶最終只會成為禁錮住你一個人的枷鎖,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懂。」
「更何況,那就是個變態!」他咬牙切齒搖頭,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仿若我是一頭栽進戀情什麼也不顧的人。
「你看看他現在做的,只不過對象從女主變成了你!現在他還只會傷害自己,以後呢?還有囚禁,還有強暴,還有數不清的折磨,把你關在家裡,不讓別人見你也不讓你看別人。
「這樣是愛嗎?這是腦子不正常把占有當成了愛,他只是把你當成自己的東西!」
我從來沒想過 589 有這口才,他要是把這用在任務上,也不至於現在還是「589」了。
「589,你猜,從前那些迷失在書中的穿書者是為了什麼?」
窗外飄起了雨,外頭有人撐起傘。
葉澤皺眉,不耐煩:「還能為什麼,為財為權。」
說完了又看了我一眼:「還有你這種,為愛。」
我不理他的嘲諷,往下說:「我要跟段傅離婚,加快劇情進度。」
「啊?這當然好了,」話題轉變太快,他愣了兩秒才道,「但現在你該怎麼離開,你不在反派身邊他就得瘋。」
「這個我來解決,」我站起身,「你需要推動男女主與段傅儘快見面。」
葉澤:「你想做什麼?」
他見我起身,也跟著起身。
「完成主劇情。」
我推門出去,葉澤在後頭跟了出來。
他遞過來一把透明的傘:「懷了孕你還想淋雨嗎?」
我有些詫異地看他,他抓了抓頭,有些無奈:「都到這一步了也沒辦法,你儘快從反派身邊脫身。只要完成了男女主的感情線,估計也不會被判嚴重脫離劇情,到時候他倆在一起了劇情完成之後,我們就立刻回去。」
我沒接。
葉澤突然有些惱怒:「看什麼看,你要不要!」
我擺擺手,終於露出了我們這次談話的第一個笑容,用手指了指前方,笑得像只狐狸:「不是,有人來接我了。」
段傅一身黑衣站在車旁,雨水打在透明的傘上。
身後是來來往往的車輛,身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從他身邊經過的不少人都假裝不經意回頭望他,而他的目光始終不偏不倚落在我身上。
「我操!」
葉澤被嚇了一跳:「他什麼時候來的?」
我:「大概是我剛坐下的時候。」
葉澤隨口道:「你告訴他你在這兒?」
「當然不是。」
葉澤眉心跳了一下:「那他?」
我聳了聳肩:「可能在我手機里裝了定位。」
「……我操。」
葉澤盯了段傅一會兒,往我這邊挪了一挪,小聲說:「他怎麼一直看著我笑?」
我也像他那樣小聲開口:「大概是因為你離我太近了。」
段傅走了過來,先對我笑了一下,收了傘站在我身邊。
然後才看向葉澤,目光在他手裡的傘停留了幾秒,伸出一隻手:「你好,段傅,是沉禕的丈夫。」
葉澤握上段傅的手:「久仰,葉澤,是沉禕的……」
葉澤卡了一下殼兒,才想到一個比較適合的詞:「老友。」
老友。
段傅收回了手,這個詞在嘴裡過了幾遍,沒什麼感覺,只是想把眼前這個自稱是自己妻子老友的傢伙從沉禕身邊拖走咬死。
眼底的笑還是淡了。
於是直到回到家裡,段傅還在琢磨這兩個字。
我倆一起開了口。
「老友……是什麼時候的老友?」
「段傅,我們離婚吧。」
段傅一下沒了聲音,偌大的房間只有鐘錶轉動的聲音。
我想段傅問的那個問題現在應該也不想知道答案了,於是我沒有開口。
「你知道,」段傅聲音如常,「我不會同意的。」
我無奈一笑:「我也這麼覺得。」
段傅臉色一下冷了下來,他常年都是溫和地笑著,就像是戴了張面具,哪怕此刻冷了下來也保持著該有的風度。
像是個玉面羅剎,我在心裡天馬行空地想。
他看了我兩眼,就往樓上走,不欲在這個話題上與我有過多的糾纏。
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
回頭幾步來到我面前,沉著臉拉著我往樓上走去。
走得不快,甚至還不忘回頭跟我說「小心樓梯」,即使臉色冷得很難看。
他帶著我來到書房,取了一份文件給我。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離婚協議書。
我心中一跳,眉頭微微蹙起,竟然被他找到了。
段傅比我所預料的要知道得多得多。
可我記得明明藏得很隱蔽。
轉而又想到我發現自己懷孕時他恰好來的時機,包括那些破破爛爛明目張胆展示給人看的小雨傘們。
知道懷孕那天段傅看著不慌不慢,現在仔細想來,他來得匆忙,衣服也略雜亂,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的語氣也不似平常輕鬆閒適。
簡直像是一直看著我,所以特意來攔截我。
只是當時我太過慌亂忽略了這些細節。
我看了一眼離婚協議書:「怎麼找到的?」
段傅將它翻開,慢慢地看:「阿禕這麼聰明,不妨猜一猜?」
「門把手?」
我曾檢查過房間,不存在監控設備,可方才被段傅一提醒,沒想到在這兒栽了跟頭。
段傅笑得眼睛彎彎,像是十分高興我一下子就猜到了答案似的:「不愧是阿禕。」
他指著離婚協議書上的時間,眉頭皺著顯得很苦惱的模樣:「上面的時間不是兩年後嗎?阿禕怎麼反悔了?」
我輕輕摩擦著手指,穿書者不犯低級錯誤。
歷來穿書者更像是一個攻略遊戲的局外人,是穿書者與書中角色的博弈,如果說在監控設備上是我在與段傅的對局中略遜一籌。
那麼這個離婚協議書就是我送給他的致命弱點。
書中的沉禕不會主動擬一份離婚協議書,更別提將時間定在兩年後。
他早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沉禕」,但卻依舊不動聲色地觀察,若無其事地相處,不留餘地將我包圍。
段傅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
他將離婚協議書合上,笑得雲淡風輕:「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離開我?」
抬手將那份協議書撕了個粉碎。
我原本打好草稿的話沒說出口,就被段傅用手巾捂住了鼻子。
手巾有迷藥,是聞起來很舒服的香味。
「我不想聽阿禕說話了,」迷迷糊糊間,我聽見他說,「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你又要騙我了,可我總是忍不住心軟。」
「可到最後我想,騙騙我也好,」他聲音低沉,帶著一些難過與無奈,縈繞在我的耳邊,「可為什麼不接著騙下去了呢?」
「金錢、權力、自殘、孩子,什麼都留不住你,」他的聲音變得很遠,帶著小心翼翼一戳就碎的委屈,「阿禕你告訴我,我用什麼才可以留住你?」
4
等我再次睜眼,入目的是奶白的天花板。
是臥室。
原本以黑白為基調的臥室後來我覺得壓抑得很,哄著段傅改成了奶白與灰色。
腳落地,走在地板上,總有股牽扯禁錮住的怪異感覺。
我往下一看。
左腳上纏繞著幾圈細紅線,繩子另一端纏在床頭。
饒是再怎麼見過大風大浪的我,也難免對這突然出現莫名其妙的東西瞠目結舌。
這又是段傅搞的什麼新花樣?
我試著擰開臥室的門,沒鎖。
然後走到二樓陽台,陽台的門鎖住了,可紅繩還有一大截。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
我一手虛虛托著長長的紅繩,慢慢往樓下走。
直到走出這棟房子,到了最外面的大鐵門處,腳下紅繩輕微的牽扯感才提醒我,紅繩已到了盡頭。
而鐵門虛掩,根本沒有關。
那個始終在腦海揮之不去的念頭最終被證實。
【宋玥被關在段傅的老房子裡,整日見不到一點光亮與太陽。
窗戶被堵死了,門也是。
與她相伴的,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鐵鏈摩擦的金屬碰撞聲。
段傅打開門,也不靠近宋玥,站在門口問她:「今天在家都做了什麼?」
宋玥說:「在想怎麼逃出去。」
段傅搖頭,黑暗中傳出了帶笑的低沉嗓音:「不對,答錯了。」】
我回到了主臥,坐在床上。
真相是荒唐又可笑的。
我盯著腳下纏了幾圈的紅繩。
紅繩重量忽略不計,一扯就斷。
別談什麼能困住人的功能了,只怕我走路還得仔細著它,不然這條紅線不經意間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斷在哪裡了。
紅繩襯托著腳踝,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這是史上最糟糕最沒技術含量的囚禁。
段傅用行動告訴我,他最卑鄙最齷齪的念頭。
也用行動告訴我,去留由我。
5
程度敲了敲手錶,有些困惑。
現在已經晚上 8 點了,照以前自家老闆早就一到下班時間就撒手而去,攔都攔不住。
程度心裡長長嘆口氣,他不想加班。
誰讓老闆這一年以來太過異常,每天都按時上班按時下班,都讓程度忘記了從前他可是就連自己婚禮的時候都還在上班。
唯獨請了幾個小時假去結婚,更別提蜜月了。
誰知道結婚兩個月之後突然說自己要休假度蜜月。
然後從此在急著回家這一條路上一去不復返。
雖然今天老闆狀態糟糕,字也簽錯了很多。
但作為一個優秀的秘書,這些都是小問題。
現在的最大的問題,是程度心野了,一年時間沒加過班,他也不想再回到從前那把人當畜生使喚的日子了。
更何況老闆坐在這兒完全是在發獃。
他倒也沒說其他人不能下班。
可老闆不下班,誰敢走?
別人能走,程度怎麼敢走?
程度是個聰明的秘書,他知道老闆今天狀況如此反常的原因。
面不改色將一份老闆簽錯字的文件,放在他面前,說:「段總,今天最後一份文件。」
段傅被打斷了思緒,拿起筆低頭就要簽字。
可已經是簽好的。
【沉禕。】
段傅簽字的手停住。
程度想: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快回家哄老婆吧老闆,別再壓迫自己壓迫你的可憐下屬了。
在程度驚喜的目光中,段傅收了筆,儼然一副結束工作的模樣。
然後將目光放在了程度身上。
段傅無波無瀾的眼神看得程度心慌。
他心裡心虛,就算是自己使點小心機不為自己也是為了老闆為了老闆娘為了同事為了公司為了社會為了大家好啊……
沒想到段傅一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回事:「我不知道這件事問一個單身三十六年的人有沒有用……」
程度一口氣還沒下去,又提了上來。
他面無表情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您說。」
「我應該怎麼表達我的喜歡?」
程度一時不知道怎麼講,不是說不出來,而是他覺得那些適用於大眾的方法都不太適合自家老闆。
所以他說出了一個比較普遍但是是個古今真理的想法:「我覺得您,應該真心對待夫人。」
「不是說您平常對待夫人的那些行為不是真心,而是用最原本的您面對您愛的人。」
段傅低頭看了眼合同書上的【沉禕】二字,淺淺笑了下:「沒誰會承受得住那個我。」
「怎麼會?」程度皺眉,「如果連最真實的您都無法接受,所謂的喜歡就是浮於表象,也是膚淺的。」
雖然有點冒昧,但程度還是頂著失職的風險想做吃瓜第一人:「是夫人不了解您嗎?」
段傅似笑非笑看了程度一眼,還是回答了他:「她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他看著手下那個文件上的名字,喃喃自語:「有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奇怪,她像是能包容我的所有面,永遠只會用那雙眼睛看著我,永遠都不會變。」
「什麼都不說,卻用那雙眼睛說了所有話。」
段傅眼裡流露出一點點困惑,抬頭望向程度:「我想把她留在身邊,但她要走。」
段傅是程度遇到過心裡小九九最多的傢伙,九曲比十八彎還多。
程度遇到過多少難搞的客戶最後不都拿下了,可就數自家老闆心機最多也最難對付。
不是沒人像他一樣溫文爾雅,可人家那都是面具,程度簡直要懷疑段傅的面具是不是鑲他臉上了。
人人都說現如今楚家公子楚休會掀起商業界的軒然大波,但在程度看來,楚家公子比自家老闆還是棋差一著。
因為楚家公子本性良善,心底有一片凈土,說得再清楚點,就是他的底線比自家老闆不知道高多少。
不是說自家老闆是什麼喪心病狂的瘋子。
但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可現在這個城府比楚休還深的人,仰著頭一臉茫然,眼神困惑又痛苦地問單身三十六年的自己,該怎麼得到愛。
如此迫切希望尋求一個答案。
「我不能肯定,」最終程度沒敢給出準確答案給自己老闆,他怕讓自家老闆選錯方法走錯了路,「但是我覺得,想要真心的辦法,最基本的是用真心換真心,或許您可以跟夫人好好談一談。」
段傅聽完,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回答他:「謝謝你的建議。」
程度不知怎麼鬆了一口氣,哪怕是處理千百萬的項目都不會讓自己覺得這麼有負擔。
他搖頭,說是自己應該做的。
說完又加了一句話:「祝您成功。」
段傅對他點頭微笑:「謝謝,如果有機會的話。」
程度看著段傅起身穿衣,知道已經可以下班了。
臨走前,程度回頭,推了推了自己鏡框,一本正經糾正:「段總,是三十五年,我沒滿三十六呢。」
段傅愣了一下,扣上大衣扣子,笑了:「好的,我記住了。」
6
腦海中接受到 589 的訊號。
依舊是毛毛躁躁的聲音:「男女主與反派第十次接觸了!」
「正常,正常,一切正常。」
「反派沒有對女主產生戀愛的情感,也沒對她青眼相加,劇情審判一切正常。」
「竟然沒有重大劇情偏離?」末了 589 還不解地問,「怎麼回事,那這個世界不就不存在反派了?」
我關上了通訊。
腦海中的通訊只有劇情超過百分之八十才會出現。
而它的出現也告訴我即使段傅已經很久沒在我面前出現過了,劇情也一直在往前走。
沒錯,自從段傅將我「囚禁」在這兒,已經一個月了,他從來沒來過。
我覺得頭疼,從前的世界我也不是沒經歷過病嬌,倒是從沒遇到過這樣的。
把人「關」家裡不管,飯倒是每天都有人送過來,但是應該出現的那個人卻連個影子也不敢露出來。
一個月過去,肚中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隨著逐漸顯懷,後面行動會越來越不方便。
我最終在心裡做了決定,如果段傅再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他。
可誰承想,日盼夜盼的人竟然在當天晚上就出現了。
帶著滿身酒氣。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然後把我從他身邊趕出去,自己上樓洗澡。
不讓我沾染上一點酒氣。
等到他再次出來,酒已經醒了大半。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他動了,卻坐在地板上,整個人依偎在我的腿上,頭埋在我的裙子裡。
像一隻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