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皇帝有點蘇完整後續

2025-06-05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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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就是個瘋子,他竟然看中了我的畫像。

選秀的畫像是我自己畫的,眾所周知,黎大將軍府的三小姐黎泱泱醉心功夫,琴棋書畫樣樣不通。

別的姑娘的畫像,都是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而我黎泱泱的畫像只能勉強看出個人樣兒。

就這樣,皇帝看到我的畫像居然眼冒桃心,滿面笑容地下旨讓我進宮面聖。

母親命人給我準備了一條花里胡哨的長裙,把我襯得像個花仙子。

我嘆一口氣給母親分析:「娘,你看啊,我的畫工你是知道的。我是奔著落選去才自己畫了畫像呈上去,這都被選中了,由此可見,這位皇帝不是一般人啊。」

母親斜了我一眼:「能做皇帝的自然是人中龍鳳,能是一般人嗎?廢什麼話,快穿上!」

母親的暴脾氣我是知道的,爹爹和大哥被她打得「哇哇」叫的情景歷歷在目。

所以儘管很嫌棄這條長裙,我也不敢再出聲反駁,只好皮笑肉不笑地乖乖穿上,還在她面前轉幾個圈,行個禮,得到她的點頭讚許,才上了轎子去往皇宮。

皇帝見了我皺起的眉頭就沒有展開過。

我眨巴著眼睛看他在我面前負手踱來踱去,隨後口吻戲謔:「唉,你這長的也跟畫像不像啊……真沒意思。」

他長得白白凈凈,一雙眸子亮晶晶的,鼻樑高挺,兩片薄唇泛著潤潤的紅——是我喜歡的類型,只可惜,腦子有毛病。

即便是腦子沒毛病,我黎泱泱也不是會被美色沖昏頭腦的人。

我從小體弱,爹娘便讓我習武強身健體。

府里的規矩對我來說也形同虛設,因此,過慣了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我,絕對受不了皇宮裡囚鳥一樣的生活。

我「噗通」一聲跪下來:「皇上恕罪,臣女畫技拙劣,污了皇上的眼睛,罪該萬死!」

「罷了罷了。」他有些不耐煩,「你退下吧!」

我心下一陣竊喜:「謝皇上!臣女這就退下,永不出現在您面前!」

我轉身就走,衣領卻被人一扯,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撞上一堵人牆。

「咳咳咳……皇上饒命啊!」我脖子被勒得透不過氣。

皇位爭奪有多殘酷,翻翻歷史就瞭然於心,所以說能登上皇位的大都不是正常人。

就像我身後的他,陰晴不定,喜好特殊,恐怖如斯。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傳來:「選秀你就不用選了……」

「好叻!謝主隆恩!」太好了,我不禁熱淚盈眶。

一出宮我就要讓大哥給我介紹十個八個小哥哥,挑個合適的良辰吉日就把婚事辦了,免得這個神經病皇上突然反悔,做他老婆太可怕了,時不時來個鎖喉,我有幾條小命可以搭上?

「直接入主中宮吧!」

我的欣喜在他說完這句話後分崩離析。

「你腦子是不是……」我一口氣憋在胸口,有病兩個字卻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猛的轉過身:「臣女沒聽清……」無奈,力度沒控制好,頭狠狠頂著了他的下巴。

「啪」一聲,都把我撞懵逼了。

他大叫一聲,退後幾步蹲下身揉下巴:「嘶……好疼!黎泱泱你的頭是鐵做的嗎?」

「啊?」我心想完了完了,這個瘋子一聲令下,不僅我,黎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都要被「咔嚓」了。

我的腿不聽話的軟了,又是乾脆利落的一跪:「皇上,饒命啊!」

過了會,他大概是不疼了,站起身居高臨下拿鼻孔盯著我:「黎泱泱,我聽說的你可不像今天這副窩囊樣子。」

「哈?皇上聽說過我啊?」我十分訝異,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居然知道我這麼個默默無聞的小女子。

「半個月前在琳琅街把丞相千金揍得鼻青臉腫的人,是你吧?」他勾起嘴角對我揚揚眉。

我傻笑著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呵,讓皇上見笑了。」

那一日正是中秋燈會,我上街遊玩,恰好碰到姜丞相的獨女姜若蘭出遊,她坐在轎子裡,帶著一堆僕從,好大的排場。

當時我還不知道轎子裡的人是她。

我與她發生爭執完全是因為她不知因何事發了脾氣,從轎子窗口丟了個東西出來,恰巧砸在我額頭,砸出個大包。

我忍著痛上前去理論,約莫是因為我的打扮極為簡單,她將我當成了一般的平民百姓,十分的趾高氣昂。

不僅不覺得自己隨意丟物使我受傷有任何錯,反而認為我的衝撞使她受到了驚嚇,揚言要把我關進她家地牢好好教訓一番。

我一向秉承著能動手就不逼逼的理念,當即就出手給了她點顏色瞧瞧。不過兩招的功夫,她就哭爹喊娘的暈了過去。

事後,姜丞相帶著一群家僕怒氣沖沖地趕到黎府要拿我問罪。

我爹爹是先皇親封的彪騎大將軍,也不是好惹的,在我講明事情來龍去脈後,我爹爹當下就發了飆,將姜丞相眾人轟出了將軍府。

姜丞相自知理虧,但也拉不下面子,就叉腰站在府門前罵街。

我娘知道了,擼起袖子趕出去,給了他一個手刀,給劈暈了過去。

那些家僕瑟瑟發抖,火速將丞相帶回了自己府里。

大概也是覺得丟人,自此以後,丞相就絕口不再提及此事。

但聽爹爹說,他在朝堂上還是暗暗針對起我爹爹來。

只不過,治國者,都懂得文武制衡,他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皇帝向我走近:「數日前,蘇御史家的後牆是你推倒的吧?」

一滴冷汗自側額滑落,我咽了咽口水:「這事,純屬誤會。」

「哦?」他站到我面前,又轉回去往椅子上一坐,捧起茶几上的茶盞呷了一口道:「這事朕倒是知道的不是很仔細,不如你與我細細說來?」

我見他臉上帶著笑意,並沒有要問我罪的意思。

於是我站起身,揉了揉跪得生疼的膝蓋試探道:「皇上,臣女能坐著說嗎?」

「自然。」皇上點頭。

我儀態端莊地走向他身旁的椅子,大方入座。

他盯了我幾秒,又輕咳了一聲:「咳,其實,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你不必那麼拘謹,保持你在將軍府的性子就成。」

我在將軍府瘋成什麼德行,這位知道了估計得跌碎他的龍眼。

上樹掏鳥窩,下池抓錦鯉。西院鑽狗洞,東院烤地瓜。

一樁樁一件件,都會引得他們皇家人士怒吼一句:「成何體統!」

但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再端著架子未免有些不知好歹。

於是我盤腿而坐,自然地端起茶几上的另外一個茶盞一飲而盡。

「事情是這樣的……」

那日,陽光明媚,萬里無雲。

大哥不知從哪兒淘來個新鮮玩意——一個用藤條做的球,裡面還墜了一些小鈴鐺。

我去討了來,將球在手裡拋來拋去,那些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好聽極了。

玩著玩著,我跟阿楠就將這球當成毽子一人一腳踢起來。

阿楠是我的貼身侍女,從小同我一起長大,也學了不少拳腳功夫。

越玩越上頭,一個沒注意,腳上用多了力,那球就「嗖」一下飛出了牆外。

我跳上牆頭一看,呦吼,這球居然飛入了隔壁蘇御史府的院牆內。

好巧不巧的還砸中了正在院中看書的蘇家大公子。

這會,他正坐在地上,拿著書的那手揉著後腦勺,另一隻手撿起那球端詳著。

黎府與蘇府院子只隔了一道約莫一米寬的小路,我一蹦就到了蘇府的牆頭。

「喂,書呆子!」我喊他。

蘇子衡是朝陽城有名的才子,博古通今,出口成章,常常看書到廢寢忘食。每天不是在看書就是去看書的路上,甚是無趣。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無趣的書呆子,長了一雙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引得一眾女子對他芳心暗許,可他好似從未正眼瞧過誰。

姑娘們皆道蘇子衡冷心薄情,只有我知道,他不願回應那些女子送來的情信,一則是害羞;二則是他心裡早已對我二姐仰慕許久。

蘇子衡抬頭見是我,立馬丟了球雙手抱拳,朝我行了個友誼之禮:「原來是黎三小姐,子衡失態了。」

「喂,那是我二姐最喜歡的球,你怎麼就這麼丟了!」我逗他。

蘇子衡愣了一愣,立馬將球撿起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舒一口氣,又撈起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這才開口道:「還好還好,沒有壞。」

我翻身下牆,落到蘇府院中:「這個院落倒是清凈。」

「是在下平日裡看書的地方,是以下人們得了令,無事不會靠近這。」蘇子衡解釋道。

我從他手中接過球,又拍了拍他肩膀:「今日砸了你,真是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喜歡二姐,改日有機會,我一定為你們牽個線。」

「啊?」

「啊什麼啊?你不喜歡黎霜霜啊?」我翻了個白眼,著實跟他這種墨跡性格的書呆子難以溝通。

於是默默捏起拳頭,如果他敢說不喜歡,我就一拳頭過去讓他知道什麼是人心險惡。

「喜……喜……」他滿臉憋得通紅,喜了半天也說不出個完整話來。

所以我就不喜歡讀書人,平日裡講道理他能給你說上三天三夜,一遇到情感的事兒,半點不爽快。

我不想再同他多說,於是擺擺手:「告辭!」

正打算跳上牆頭,卻發現那面牆裂了好大一條縫。

「書呆子,你們這牆該修葺修葺了,不然來一場暴雨,這牆准要塌。」

蘇子衡走過來了瞧了瞧:「近日家父家母忙於祖母的生辰,怕是過些時日才能管這事了。這牆面雖有裂痕,但因著全府的院牆都是連通的,一時半會,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是嗎?像這種脆弱的小牆牆,我一掌就能推十面!」我一面吹著牛,手順勢一掌打在了那條裂縫上。

「轟隆……」我都沒反應過來,那面牆直接塌了個洞。

……

蘇子衡驚呆了。一雙桃花眼瞪得比銅鈴還大。

我也驚呆了,自覺掌上用力不過三成,怎麼就把牆推出一個大洞呢?

聽到聲響的下人們紛紛湊過來看熱鬧,我腳底抹油在蘇子衡回神之前跑了。

後來聽說蘇子衡替我頂了罪,但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平時踩死一隻螞蟻都要感嘆一番生命可貴,卻徒手推倒了一面牆,蘇御史明顯是不信的。

蘇府的下人們看到過我心虛潛逃的一幕,人多嘴雜,消息很快傳到我爹爹耳里,他來問我,我就一五一十地說了。

爹爹要領著我去蘇府登門道歉,送禮賠罪,我裝病央求了二姐替我去。

倒並不是怕什麼,而是我之前說過有機會要為蘇子衡和二姐牽線,這算是我實踐諾言。

況且,二姐知書達禮,蘭質蕙心,自然比我更能討得蘇御史一家歡心。

二姐回來時臉色緋紅,我放下手中啃著的雞腿湊上去問:「二姐,見到那個書呆子蘇子衡了嗎?他喜歡你。」

「你別胡說!」二姐面露羞澀,「蘇公子與我不過初次見面,怎會這樣輕浮!」

「什麼初次見面,上回宮裡辦宴會,他就直勾勾盯著你了。」

「竟有這事?」二姐歪了歪腦袋努力回想,隨後瞪我一眼,「我不同你說了!下回,你要是再闖禍,我可不幫你了!」

她說著就跑了,那嘴角,分明還帶著笑意。

我二姐這個性子,與蘇子衡倒是般配,你害羞完我害羞,你文鄒鄒來我文鄒鄒去,完美。

皇上聽完我的講解,不禁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有趣的人兒啊!」他哈哈大笑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像看個智障一樣看著他:「有這麼好笑嗎?」

「有啊!比朕往日聽到的笑話都要好笑。」他努力憋著笑,「還有更好玩的嗎?講講。」

「呃……這也不好玩吧……丟人的事兒倒是挺多的,但都難登大雅之堂,不如算了吧……」如果被他知道,我跟羅記餛飩攤的那隻大狗打過架……他是不是會笑暈過去。

皇帝正要說點什麼,有個小太監就急沖沖跑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臉上的笑意散了幾分。

他轉頭跟我說:「與你相處甚是愉快,可惜朕當下有些要事處理。」

我跳下凳子,行了個禮:「那臣女就先告退了。」

「嗯。」他點頭。

「選秀之事,不如就算了吧……入主中宮的主兒必然要雍容華貴,德才兼備,你看臣女這樣的也不像啊!」

他看著我若有所思點點頭:「確實不像。」

「嘻嘻,皇上英明,那臣女就先退下了。」我裝模作樣的行了個大禮,迅速撤退。

?

翌日,宮裡來旨,黎大將軍的小女兒黎泱泱深得聖心,擇日進宮,行冊封禮,入主中宮。

我當場就炸了,抓住傳旨那老太監的衣襟:「昨兒個皇上不是說我不像是能入主中宮的主兒,怎麼今日就下旨了??是皇上就可以不講武德嗎?」

老太監神態自若:「皇上說了,像不像是你的事。要不要,是他的選擇。」

「啊!司馬彥,你是狗吧!」我憤恨地口不擇言。

話音剛落,一群人七手八腳地上來捂我嘴巴。

管家聲音顫顫悠悠:「小祖宗,你可別說了!」

爹爹鎮定一些,怒斥我:「住嘴!你這個不孝女,要我們全府上下為你的陪葬嗎?」然後上前跟公公行了個禮,謙卑道,「黎某教女無方,才使得她這般沒規矩,望公公海涵,念在小女少不更事,且饒她這一回。」

連素來硬氣的娘也過來拽我手臂,低聲道:「泱泱,你怎能直呼皇上名諱呢?還罵他是狗!快去跟公公求個情,他若是不同你計較,這事就算過了。要不然傳到皇上耳朵,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我心想一時沒忍住,這下真是闖了大禍了!正想上前求一求公公,不曾想他居然笑了,「黎將軍不必驚慌,皇上說了,黎三小姐接旨後的一言一行皆是她個人行為,半點不會牽連黎府上下。」

「真的?」我問,「只要我接了旨,往後闖了任何禍都與我家人不相干?」

「正是。」老太監點點頭,從袖袋裡掏出另一道聖旨,「這道旨意上都寫著呢。」

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皆規規矩矩退到自己應有的位置。

「那就行。」我接過兩道聖旨,「今日之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公公自便吧!」我脖子一揚,作出一副悲壯之勢。

反正他的名諱我喊了,罵他狗我也罵了,既然不罪及家人,我死了便死了吧。

「哎呀,三小姐幹嘛說這些打打殺殺的話,老奴都要嚇死了。」老太監假意拍拍自己胸口,「皇上是頂寵您的,為了您入主中宮這事,把選秀都往後推了。鳳梧宮也重新修葺了一番,就等著冊封日子一到,您住進去呢!」

「呵呵。」我笑笑,「那我真是謝謝他祖宗十八代呢。」

怎麼著,他為了我推遲選秀我該喜極而泣跪下來謝謝他嗎?修葺鳳梧宮純粹為了我嗎?那將來他不也要住?這皇室的人真會說冠冕堂皇的話,哼!

爹爹斜了我一眼:「泱泱,不許無理。」

「我哪兒無理了?我謝謝皇上十八代祖宗,我這謝意上天入地,多有誠意。」

爹爹眉頭緊鎖,很是無奈。

老太監來打圓場:「無妨無妨,皇上說了,三小姐是小女孩氣性,自由自在甚好,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無需太過管束。」

「皇上真這麼說?」我喜不自勝,這司馬彥有點意思啊。

老太監笑著點點頭。

「好叻,那我定不負聖意。」我眉眼一挑,「爹爹,您好好招待這位公公,女兒先走一步。」

說完,我就氣鼓鼓回了自己院裡。

?

朝陽城都傳遍了,黎大將軍的小女兒被封了皇后,不日就要進宮。

聽說姜若蘭在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相信皇帝選了我當皇后。

我躺在搖椅上磕著瓜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自從接旨以來我都乖巧得很,是為了製造一種假象,為我後面的出逃作準備。

我日日在家種花養寵,我經手過的花……呃,多數都一命嗚呼了。可我養的馬,膘肥體壯的,跑起來……呃,跑起來不太利索了。

可這些都沒什麼,因為我快要進宮當皇后了,大家都對我客客氣氣的,犯了錯也能最大程度的包容。

我很不快樂,當皇后意味著我要收起本性,裝腔作勢地端著架子過一生。

俗話說得好,伴君如伴虎。這會子,司馬彥對我感興趣,自然事事遷就我一些。等過些時日,出現更多有趣又貌美的姑娘,我都不能保證自己是不是能完整地從皇后寶座上走下來。

於是,我更加堅定了自己出逃的決心。反正司馬彥說過,我的個人行為與我的家人沒有干係,沒有後顧之憂,我自然逃得心安理得一些。

進宮前一晚,我收拾妥帖,將全副家當都塞進包袱里,帶上阿楠,翻牆而出。

兩人剛一落地,就被牆外的侍衛給圍住了。

帶頭的那個上前抱拳一鞠躬:「三小姐,皇上在正廳呢,說是您一出牆來便請您過去。」

我當場就傻掉了。

「呵呵呵,今晚月色不錯。」我尷尬的笑笑,就跟著這帶頭侍衛往正廳走去。

阿楠扯一扯我的衣袖說道:「小姐,今晚沒有月亮。」

阿楠還是一如既往是個拆台小能手。

我有些泄氣:「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該找個什麼理由搪塞在正廳等我們的那個主兒啊!」

阿楠撓了撓頭,表示沒有任何想法。

從大門到正廳那段路我走得極慢,可直到跨進正廳,我也沒想到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司馬彥看我進來,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著贊道:「泱泱今日的打扮,倒是清爽。」

我今日穿了一身淺藍色長裙,簡簡單單的樣式,沒有任何繁複的裝飾。又未施粉黛,一頭長髮用一根銀簪隨意挽起,比起進宮那日的花枝招展,確實清爽得很。

司馬彥今日穿的是便服,月牙白的袍子上繡著淺金色的龍紋。雖說也是相當貴氣,但比起之前一身金燦燦,要平易近人許多。

我有些心虛,不敢直視他,只低著頭行禮:「皇上安好。」

一旁的爹爹走近問道:「泱泱你背著這包袱是要做什麼?」又朝門口瞥了一眼那領頭侍衛,「這……」

「爹爹,我今日晚膳吃的有些少,這會兒肚子餓了,想著去夜市找些吃食呢!」我笑嘻嘻地抬頭,餘光瞥見司馬彥一臉玩味的笑。

阿楠表示疑惑的嗯了一下:「小姐,我記著你晚膳吃了兩碗米飯,半隻燒雞,三個獅子頭,外加……」

我慌忙捂住了她的嘴,將頭搖成撥浪鼓:「沒有沒有,你肯定記錯了。」

阿楠從小與我一起長大,年紀還小我兩歲,又不愛讀書寫字。說好聽了是不諳世事,性子耿直,說難聽了是腦子不太會轉彎。

司馬彥明顯在憋著笑,他假意將手握拳擋在嘴邊輕咳了兩聲:「咳咳,你出去找吃食怎的還帶個包袱呢?」

他的聲音很有磁性,此刻的語氣又是溫溫柔柔的,傳到我耳朵里蘇的很。

我轉頭直視司馬彥,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我心裡「咯噔」一下,卻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道:「皇上,您不知道,這包袱里裝的都是珠寶首飾,臣女一向喜歡這些物什。前些日子臣女屋裡進了賊,偷走兩根金簪子,可把臣女心疼壞了,所以每每出去都要將這些寶貝帶在身上,臣女才安心。」

我儘量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爹爹的臉都白了,但他也不會揭穿我。

可我千算萬算還是漏算了阿楠這個憨憨。

果不其然,她又歪著腦袋發出疑問:「小姐,你屋裡什麼時候進賊了?」

我咬著牙將她腦袋掰正:「阿楠,瞧瞧,你這大杏眼,你這高鼻樑,你這尖下巴,多好看的臉啊,怎麼就長了一張嘴呢?」

「啊?」阿楠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然後閉了嘴。

「哈哈哈哈哈……黎泱泱,你真是有趣的緊……」司馬彥大笑起來。

我看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司馬彥,再一次覺得這個皇帝腦子有病,還病得不輕。

換成別人,我這拙劣的謊言,早被定個欺君之罪了,可這司馬彥,不僅對我不成體統的舉止毫不在意,甚至還誇我可愛。

面前這個人……真的是當今皇帝嗎?

我可是聽說過,他登基第一年就御駕親征,不出半月就將屢屢來犯的樊城打了個落花流水的壯舉。

很難想像,那樣一個厲害的人物;那樣一個朝堂上呼風喚雨,一語定乾坤的皇帝,此刻竟會笑得像個孩子。

「皇上過獎了……」我有些心虛。

司馬彥已止住了笑,雙手負在身後,天子的范兒十足。

「夜深了,泱泱早些歇息吧……未免你喜愛的珠寶再次遭賊人偷竊,朕將這府外兩百御林軍留下,保你明日平安入宮。」

爹爹不動聲色地擦掉了額頭上的冷汗:「老臣替小女謝主隆恩!」說完,朝我使個眼色。

我立馬會意,跪下身去:「謝主隆恩!」

行吧,這下我想逃也沒法子了。司馬彥好手段啊!我還以為是我點背,選了有侍衛守著的那堵牆。不曾想,居然有兩百御林軍,怕是早把整個黎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司馬彥走了,我和阿楠垂頭喪氣地回了屋。

「其實做皇后也挺好的。」我自我安慰,「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丞相府的姜若蘭巴不得當皇后呢!」

進宮這天,司馬彥差人抬了好多箱的金銀珠寶往我屋裡塞。

爹娘只道聖心難測,也沒有太在意。

給我梳妝打扮的姑姑是宮裡派來的,她綰髮的手法很好,輕柔而利索。

「娘娘好福氣啊!」她一邊給我戴鳳冠一邊笑著說,「聽孫公公說,昨日皇上來了黎府,知道娘娘喜歡珠寶首飾,連夜吩咐了人去辦,這不,今日就抬了十幾箱來。」

「呵呵呵,是啊。」我尷尬應著,委實不知司馬彥此舉何意。

我都是要進宮的人了,他放十幾箱珠寶首飾在我房裡,除了積灰,還能做什麼?

接親的陣仗很大,宮女僕從站成一條長龍,紅紅火火,見首不見尾。

鑼鼓喧天,禮炮齊鳴,我坐在四平八穩的八抬大轎上,興致高昂。

隱隱聽到有百姓議論,說是當年先皇在世時,迎娶皇后都沒有這麼隆重,我很是歡喜,默默在心裡給司馬彥點了個贊。

冊封禮儀繁瑣,宣制官念了一堆文鄒鄒的東西,最後把鳳印鄭重其事地交到了我手裡。

因著早膳我沒吃多少,這會又在寒風中立了許久,差點接不住那沉甸甸的印章。

身子微微搖晃了一下,左側就上來了個人,扶了我一把。

我一看,這來人可不就是那個尊貴無比的天子,我的夫君嗎?

我統共見過他三回,許是託了喜服的福,今日的他格外的丰神俊逸。

他唇角噙著一抹笑:「朕方才處理要事,來的晚了些,辛苦皇后了。」

我微微額首:「臣妾不辛苦。」

他沒有再說話,只將扶著我胳膊的手掌往下滑去,找到我的手掌,十指相扣。

我心裡一震,酥酥麻麻的,也不知是為什麼。

?

和皇帝大婚真是件折磨人的事,一堆繁瑣的禮儀過後,我跟阿楠餓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司馬彥是個英雄,一整天了,現下還在大宴群臣。

終於,在我跟阿楠餓得啃起婚房裡的擺盤時,司馬彥回來了。

他兩頰緋紅,步履略有些蹣跚,一雙眼半眯著,迷離地望著我。

「朕來了。」他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走到我面前,抬手拿掉我嘴角露出的半粒紅棗,然後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你幹什麼!」我嚇了一跳。

埋頭苦吃的阿楠抬起頭:「嗯?」

與此同時,門外進來兩個侍女,憋著笑一人一邊把阿楠架了出去,

「唔,你們幹什麼?」阿楠滿嘴的吃食,含糊不清的話語消失在關門聲中。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說朕要幹什麼?」司馬彥嘴角勾起,手上緊了緊,就往床邊走去。

我臉上一熱,雖知道既然與他成了婚,總有這一刻,可心下卻緊張起來。

出嫁前,母親也教過我一些洞房的事宜,可紙上談兵容易,要親身實踐卻困難得很。

「皇上,我們不喝合卺酒嗎?」我低低地問。

「自然是要喝的。」他說著將我放在床沿,又折回桌邊去拿酒。

屋裡點了許多燭火,明明滅滅的光線在他臉上晃動,他嘴角噙著笑走向我,我的心漏跳一拍。

何為「公子世無雙」,這便是了。

照著禮制,喝完合卺酒,他幽幽地望著我:「泱泱,往後你便是朕的皇后了。」

我知道他嗓音好聽,卻不知他喊我名字竟是這般蘇得撩人心魂,與我接觸過的他判若兩人。

「皇上,你是不是醉了?」

「有……有一點吧。」他輕嘆一聲,然後一把將我推倒,從身後抱住我,灼熱的氣息盡數吹在了我耳後。

我的脖頸和臉瞬間滾燙,口不擇言道:「皇上,我我……我還小。」

「唔……」他低吟了一聲,然後手至我腹部撫上來,停留在胸口處捏了捏,「不小啊……」

我整個人僵了一僵,右手不聽使喚地狠狠給了他一肘子。

「啊!」他痛呼,「咳咳咳……泱泱……你……」

「對不起對不起,皇上饒命啊!」我迅速轉身求饒,都快急哭了。

都怪平時蠻橫慣了,我的手有了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受控制。

我在將軍府的時候,練武勤快,自知給他的這一肘子力道很重,心裡愧疚的很。

他眼中含淚與我對視,許久才輕輕道:「朕乏了。」

司馬彥很快便入了眠,我卻久久未能入睡。

唉,真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姜若蘭想當皇后想瘋了,而我從未有過這想法的人卻偏偏當了皇后。

實在不知道司馬彥看中我什麼,論姿色,朝陽城多的是比我美的女子;論才華……好吧,我並沒有什麼才華,我一向靠拳頭講道理。

也許,他就是看中了我這一身的功夫吧,興許覺得,枕邊人若武功高強,他也會安全一些,畢竟,皇帝這個位置並沒有高枕無憂的一天。

?

翌日清晨,我醒來的時候,司馬彥已經去上早朝了。

一個清瘦且眉清目秀的小宮女面帶微笑地朝我行了個禮道:「皇后娘娘,奴婢春意,是這鳳梧宮的掌事宮女,以後娘娘有什麼吩咐儘管喊奴婢便是。」

她身旁的的宮女圓圓的臉蛋上長著一雙炯炯有神的杏眼,她亦上來行禮:「奴婢夏蕁,來伺候娘娘更衣。」

說著他們兩個便上來給我更衣梳洗打扮。

黎府家風開放,主子與下人打成一片是常有的事,尤其是我屋裡的丫鬟,在我的要求下皆以「我」自稱。見她兩左一個「奴婢」,右一個「奴婢」,我實在是有些不太習慣。

可今時不同往日,我如今是正兒八經的皇后了,母儀天下是我不得不擁有的風範。

我輕嘆一聲,在心裡大罵一句司馬彥個王八犢子!

若不是他,我如今還在黎府做著我瀟洒快活的三小姐呢,被他看上可真是晦氣!

春意慣懂得察言觀色,見我這一聲嘆息,趕緊詢問道:「娘娘何故嘆氣?可是奴婢們伺候不周?」

「伺候得挺好的……阿楠去哪裡了?」

「奴婢將阿楠姑娘安置到了東廂房,昨日她睡的晚了些,這會子還沒起來呢。」春意答道。

「行吧。我有些餓了,麻煩你們幫我去拿些早膳。」

「娘娘要先去鳳寧宮跟太后請完安,才能用早膳。」春意一邊給我系腰帶一邊善意提醒,「娘娘,自己宮裡倒是不妨事,只是在外人面前,您還是要自稱『本宮』較為妥帖。」說完她又跪了下來,端端正正磕了個頭:「奴婢方才逾矩,請娘娘責罰。」

「無妨,本宮恕你無罪。這皇宮我初來乍到,許多規矩都還不懂,你在一旁提點著,是好事,沒有逾矩一說,起來吧,我們去鳳寧宮。」

現下首要任務,是去鳳寧宮請個安,至於我宮裡這嚴肅的氣氛,尋個時間我必然要整治一番的,不然長久住下來,不把人悶出毛病才怪。

行至鳳寧宮門口,阿楠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小姐小姐,瞧我給你帶了什麼!」說著立馬往我懷裡塞了一包東西。

我展開一看,居然是只烤雞腿,瞬間感動得眼淚從嘴角流了出來。

「阿楠,還是你懂我!」

我也再顧不得什麼,拿起雞腿就啃了幾口。

這可把春意著急壞了:「阿楠姑娘,往後再也不可稱娘娘為『小姐』了,尊卑有序,若是讓有心人聽了去,不知道要攪出什麼風浪呢。」說著又看向我,「娘娘,快將雞腿放下,這是在鳳寧宮前,切記注意儀態啊。」

雖然春意語調都帶著點哭腔了,可比起儀態,餓肚子的滋味更不好受啊。

「春意你別慌,我吃這個腿,很快。」說著我三下五除二就把雞腿吃的乾乾淨淨,滿意地打了個飽嗝,這才把雞骨頭塞給阿楠。

「皇后怎麼跑來鳳寧宮啃雞腿呢?」

身後的聲音使得我身體一僵,完了完了,怎麼偏偏被司馬彥看到這窘迫一幕呢。

我皮笑肉不笑地轉身,對上司馬彥帶著笑意的眼睛。

「皇皇皇上安好!」我嚇得立馬跪下去行了個大禮。

他上前一步扶住我:「皇后不必行此大禮。」然後又貼近我的耳朵,「泱泱,你為何如此怕朕,朕不吃人。」

我也不知道,從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兒,為什麼見了司馬彥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心裡慌慌的。

「臣妾沒有怕。」我暗暗咽下口水,強裝鎮定。

「那便好。」他說著握住我的手:「走,我們給母后請安去。」

?

太后可真是個慈祥的小老太太,自打我跟皇帝入她宮內,她的嘴就樂得沒合攏過。

又是跟我講皇帝小時候的趣事,又是招呼我用點心。

可憐我雖對那造型精緻的糕點垂涎三尺,卻還是要收斂著輕輕咬一口,掩面咀嚼,以保持儀態端莊。

他們倒是母慈子孝,我只好陪笑點頭喝茶吃糕,保持一個表情的臉都快抽筋了。

終於,司馬彥以批閱奏摺為由告退,我也站起來行了個禮打算一同出去。

太后卻叫住我:「泱泱啊,彥兒政事繁忙,哀家也強留不得他,但哀家今日見你,十分歡喜,想留你下來用午膳,你可否賞臉啊?」

我心想早膳都沒用上,就給我安排上午膳了?

太后是個文化人,這話語聽著是徵求我意見,但我敢不賞臉嗎?

於是我淺淺一笑:「能陪母后用膳,是兒臣的福氣。」

司馬彥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那皇后便留下來陪母后吧,朕就先告退了。」

我不知道司馬彥這個眼神所謂何意,可九五之尊的心思原本就猜不得,我打了個寒顫,就挪開了眼去。

?

太后真是親切,午膳的時候一直面帶著微笑,不停讓人給我布菜,我端著架子卻吃得很是辛苦。

「泱泱啊,你與彥兒昨日相處可好?」她漫不經心地夾了塊翡翠豆腐小咬一口。

想起昨夜,真是難以啟齒,我總不能說司馬彥醉了,未行夫妻之禮吧?這不是惹人非議,皇后說司馬彥不行嗎?

「兒臣跟皇上相處甚是愉快。」

她淡淡「哦」了一聲:「哀家老了,想關心你們這些小輩也有心無力了。尤其是彥兒,他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事事都考慮周全,難免花費諸多心力,泱泱你往後可要更關心他才是。」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我重重點頭:「兒臣謹記母后教誨。」

「往後,你就是哀家的眼睛和耳朵。」她看向我,臉上的笑意退了幾分,「彥兒這孩子有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不願與我多言,是怕我擔心,可作為母親總想為自己的孩兒做些什麼。泱泱,往後彥兒的一言一行你要格外留意,定期跟我彙報一番。」

我有些訝異,太后這話聽似關心司馬彥,卻又說不出哪裡有些奇怪。

我正要點頭應和,一個藍色身影忽的闖了進來。

「母后,你想做什麼?」清朗的聲調中滿是責備。

我驚呆了,這傢伙可真是膽大包天,佩服佩服。

「常兒!你說什麼胡話?莽莽撞撞的,還不快給你皇嫂請安!」太后急了。

那青衣少年轉頭面對我行了個禮:「常兒給皇嫂請安,母后的話皇嫂不必放在心上。」

瞧瞧這說的什麼話,都快把太后氣得嘴都歪了。

我尷尬的笑笑:「啊……這……」把我整不會了啊。

「逆子!哀家做這麼多,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說到一半,太后住了口,煞白著一張臉瞥向我。

看我幹什麼……我比你更慌好不好……天吶,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那個,母后,兒臣方才有些吃多了,想出去消消食,就先告退了。」說著我起身行個禮。

太后滿臉疲憊揮了揮手:「去吧。」

我強裝鎮定,穩穩地走出門外,一出宮門便拉起阿楠逃也似地飛奔回鳳梧宮。

「皇后娘娘,你仔細腳下,可別摔著了!」春意領著一眾宮女跟在我身後追得氣喘吁吁。

剛回鳳梧宮喝了幾口茶水,屁股都沒坐熱,又被司馬彥派來的小太監請去了御書房。

司馬彥正在批閱奏摺,見我來了,抬頭莞爾一笑:「在母后那用膳,怕是沒有吃飽吧。」又轉頭朝候在一旁的小太監吩咐道:「去御膳房傳幾道菜來,我與皇后要一同用膳。」

我找了位置坐下,又順手撈了一把茶几上的瓜子,又覺得有些不妥,暗暗放了回去。

「泱泱,這裡沒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謹。」

沒想到司馬彥眼那麼尖,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可我畢竟是皇后……」

「皇后不過是個身份,而我喜歡的,是你黎泱泱本身。」

他說的極其認真,我心下一暖,若他不是皇帝,我可真要淪陷了。

「呃……皇上喜歡我什麼呢?」我緊張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你自由自在,瀟洒不羈的模樣。」

我嘴角抽了抽,心裡憤憤不平,那你還讓我進這囚牢一般的宮裡當皇后?我現在還瀟洒得起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好在御膳房行動力十足,一口氣連上十道菜,將臨時添置的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司馬彥放下奏摺,和我一同入座。

「泱泱,這些都是我平日裡愛吃的,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我點頭夾起一塊紅燒肉,就聽得他語氣平靜地問道:「母后同你說了些什麼?」

「也並未說什麼,不過是表達一下與你深厚的母子之情。」我敷衍道。

「母子之情。」他笑了,「你可知,太后並非我生身母親。」

「啊?」

我平時里聽鄰里鄉親的八卦不少,但極少聽到皇室的秘密,如今聽他這麼一說,又想起太后的言行舉止,不免有些後怕。看來,太后這小老太太,並不如表面看著這般心地善良啊!

司馬彥雖笑著,可那笑卻略帶著蒼涼感。

我心中不忍,決定和盤托出:「其實母后讓我……」

哪知一道聲音破空而來打斷了我的話:「皇兄,母后方才與嫂嫂用膳,暗示嫂嫂做她的耳目,將你的一言一行皆告知她。」

那個青色身影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視線內,他說完就看到了我,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啊,皇嫂也在。」

好傢夥,他簡直是專業拆自己母后的台啊。

「二弟來的正好,用過午膳了嗎?」司馬彥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神情,看來這司馬常平日裡沒少告他母后的狀。

「是啊是啊,多少吃點?」我應和道。

「多謝皇兄皇嫂好意,我還有些事,先行告退了。」司馬常說完便一溜煙跑了,比起我逃離鳳寧宮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該明白了吧?」司馬彥面帶笑意無奈地搖搖頭。

「明白了。」我點點頭,忽然有點心疼司馬彥。

太后確實極認真地在宮斗,只可惜親生兒子不爭氣,轉眼便把她賣了。

「我還未登基之前,母后就想讓二弟當皇帝,只可惜群臣不願。自古以來,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總歸我的身生母親才是父皇的結髮妻子。」他說著斟了一杯酒飲下,「其實二弟確然是個當皇帝的合適人選,只不過他對皇位並不在意。」

我一直認為,司馬彥能當上皇帝,城府怕是極深,可如今他這麼輕易就跟我坦白了一切,我不由的有些愧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泱泱。」他喚我,「我同你說這些,並不是為了拉攏你,而是我覺得,你既是我自己選擇的妻,便該告知你我的處境。若有一日,我被當今太后趕下皇位,你可還會與我共進退?」

他說得極其真誠,我不由地紅了眼睛:「那是自然。」

?

司馬彥連續兩日都宿在了御書房,說是政事繁忙。

真假且不去管,我心中自是大舒一口氣,他若是來了,我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他呢。

可轉念又一想,大婚三日,便失了寵,這傳開去,我面上掛不住啊!

我倚在窗邊,看那皎潔的明月掛在高空,心裡不免有些悲切。

阿楠過來關窗:「娘娘,夜深了,皇上怕是不會來了。」

「我沒有等他呀。」我低低嘆了口氣,「我只是有點想爹娘和大哥二姐了。民間有三天回門的習俗,只不過皇室並不注重這些罷了。」

「泱泱若是想回黎府,朕陪你去便是。」話音剛落,身著龍袍的司馬彥推門進來。

他緩步走向我,刀削斧鑿的臉上掛著撩人的淺笑,我的心在這一刻猛烈地跳動起來。

「阿楠,你先下去吧。」

他話音剛落,阿楠手忙腳亂地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我這才想起要行禮:「臣妾……」

「泱泱,你我之間,不必這麼見外。」他打斷我。

「好的,夫君。」話一出口我就震驚了,「我好像……把心裡所想的說出來了?」

他嘴角微微勾起:「泱泱,在朕面前,你可以永遠做你自己。」

這話說得我心花怒放:「真的嗎?」

「朕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你若是不信,我明日便寫道聖旨給你。」

「我信我信。」他之前給我的聖旨還藏在我陪嫁的首飾箱裡呢。

「夜深了……」他望著我。

「那……」我福一福身子,「泱泱恭送皇上。」

猝不及防的,他又一次將我打橫抱起。

「喂喂喂……」話一出口,我立馬嚇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居然喊皇帝「喂」,我這嘴怕是廢了。

他將我抱到床上,附在我耳邊道:「今夜,朕不走了。」

「皇上不是政事繁忙嗎?」我好像有什麼大病似的,在他的底線上來回試探。

誰知他也不惱:「騙你的。朕只是不想在你還未準備好的時候對你做些什麼……今夜,實在想念你,便來了。」

他在我身邊躺下,我目不斜視,心跳急速。

真是,我現在也沒準備好啊,皇帝陛下。

「明日朕陪你回黎府,要何種排場,朕都依你。」他說著抓過我一隻手,緊緊握住,「歇息吧。」

就這?我微微歪過頭去看他,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室內燭光昏暗,他長長的睫毛在白皙下眼瞼上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好看極了。

我原先只覺得,他瘋了,竟對我那般醜陋的自畫像一見鍾情。這幾日他對我的情誼並不像假的,可我並沒有優秀到讓他短短數日就對我情根深種。

於是我終於把心中的疑慮問出了口:「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歡我了?」

然後我縮起脖子,將頭埋低,不敢再去看他,這話問的,實在自負又臭不要臉。

半晌,他才應道:「是啊,很早……就喜歡上了。」

我在腦海回憶許久,實在想不起來與他有過什麼交集。

「是什麼時候的事?」

「朕明日再告訴你。」

我這人,最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可這次對象是皇帝,我只好硬生生忍下。

卻導致我一晚上睡得不安穩,大早上又被窗外幾隻嘰嘰喳喳的鳥兒吵醒,真是命苦。

我說要低調回府,司馬彥只帶了幾個暗衛就與我便裝出行。

在馬車裡,他撩開帘子看著窗外的風景,感嘆道:「朕許久沒有來民間好好遊玩一番了。」

「皇上若是喜歡,泱泱可以時常陪你微服私訪。」

他回頭輕輕颳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說是陪朕,其實是你自己想出來玩吧?」

「皇上,出門在外,你總要給我點面子。」

「傻瓜,朕就是你的面子。」

他這話說得我身心愉悅,忍不住邊笑邊抬眼看他,他忽然低頭在我唇上輕啄了一下,又不動聲色地去看窗外。

我伸手撫了撫嘴唇,第一次有了要與他白頭偕老的想法。

途經一家我常去的茶樓,我忍不住叫停了車夫。

「皇上,各種名茶對你來說早已不新鮮,今日我帶你去喝新奇一些的。」說著,我便拉著他下車,直衝進新茶居。

新茶居,並不是以茶葉的新舊出名,而是以茶飲的方式新穎出名。

這家店就沒有正兒八經用水泡了就能喝的茶,而是在茶里加了不同的料泡製。當然對於一些老派的學究,並不待見這家茶館,可朝陽城多數人有獵奇心態,久而久之,這新茶居就變得聲名遠播。

挑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吩咐店裡夥計給我們上一壺白桃烏龍茶,這可是新茶居里口碑最好的款,往日我來的時候,總愛喝這款果茶。清新茶香氣搭配白桃的果香,入口微澀,回味甘甜,簡直讓人慾罷不能。

「皇……夫君,你品一品這茶。」說著,我給他斟了一杯。

他將杯盞湊近聞了聞,又抿了一口:「果然是好茶。」

「但凡是這朝陽街的好東西,就沒有能逃得過我黎泱泱的眼睛。」我自豪不已。

「你昨日不是問朕……我,是何時喜歡上你的嗎?」他將杯盞安穩放下,「很早了,只不過,真正心動應該是見到你與一隻狗打架……」

我張大了嘴巴,傻笑一聲:「夫君是說羅記餛飩的那隻大狗?」

他握拳的手掩在嘴角:「正是。」

司馬彥登記第一年,隔壁樊城就屢次來犯,許是想著新皇上位根基未穩,就想來挑釁一番,亂我朝陽百姓的心。

可不曾想,司馬彥是個刺頭,不僅沒有半分懼怕,反而御駕親征。

那時候,跟著他一同去打仗的還有我爹,黎大將軍。

據司馬彥說,那時每每打了勝仗,全軍營必然會慶賀一番。

這一慶賀,就免不得喝酒,這一喝酒,我爹就成了話癆。

不是誇大哥英勇,就是夸二姐知書達理,當然講的最多的便是我。

我爹講我的開場白永遠就只有一句:我那動如脫兔的小女兒,爬個樹那叫一個迅捷,頗有老夫當年的風範啊。

然後一些陳年舊事也被他盡數給扒了出去。什麼三歲丟人泥巴,五歲剝大哥褲子,七歲偷用娘的胭脂把臉化成了猴子屁股,十歲把街上不願同我玩的男孩子揍哭……

這些也就罷了,畢竟年少輕狂,誰都有糗事嘛。

但我萬萬沒想到,跟羅記餛飩攤的大黃打架這事,竟被司馬彥親眼目睹了!

「其實,這是個誤會……比之前的誤會還要大的誤會。」

那日我嘴饞了,想去羅記吃碗餛飩,羅師傅熱情地招待了我,平日裡和我素來親近的大黃卻趴在地上鬱鬱寡歡。

我免不得要問上一句:「羅師傅,大黃今日是怎麼了?看著心情不好。」

「可不是。」羅師傅一面下著餛飩一面說道,「大黃看上了豆腐攤王大嫂家的小母狗,誰知道那小母狗壓根不搭理大黃,今早上跟另外一隻公狗玩去了,所以大黃就……唉。」

「嘖嘖嘖。」我搖搖頭安慰大黃,「大黃啊,你聽我說啊,天涯何處無芳狗,何必單戀一隻狗,等一會羅師傅收了攤,回家後你讓他給你洗個澡,再睡一覺,明早起來,滿大街的母狗,只只都比它好。」

大黃斜了我一眼,一聲不吭。

餛飩上來了,可不知道從哪兒飛來個蟲子,也許是跟大黃一樣求偶不成想不開,竟一頭扎進了滾燙的餛飩湯里,掙扎了一下就魂歸西天了。

我嘆了口氣,用勺子把那蟲子舀了出來,連帶著湯往身後一撒。

大黃忽然尖叫了一聲,我回頭一看,乖乖,我那勺湯剛好撒在了它的後腿上。

大黃齜牙咧嘴地看著我,我只好道歉:「對不起嘛,我不是有意的。」

「汪汪汪!」大黃根本不接受道歉,大聲朝我叫。

叫著叫著還朝我撲過來,虧得我身手敏捷,才不至於被它的爪子碰到。

「大黃,咱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往常不小心踩到你你也接受我的道歉了呀,怎麼今天凶成這樣?」

大黃死盯著我,嘴裡還是兇狠地叫著:「汪汪,汪汪汪!」

羅師傅趕來勸架:「大黃,差不多得了。」

「就是就是,大黃,改日我給你找只小母狗,保准比王大嫂家裡的那隻漂亮!」我應和道。

我說完這話,大黃更生氣了,直接不管不顧持續地向我撲來。

好傢夥,居然連羅師傅的話都不聽了!那我也總不能站在原地被一隻狗揍吧?於是我就跟它打了起來。

雖然打起來了,但顧著羅師傅的面子,我也沒下狠手,最後,我跟大黃打得筋疲力盡,誰也沒占到誰的便宜。

平日裡堅強不已的大黃,打完卻撲進羅師傅的懷裡抽泣了起來。

我喘著粗氣哭笑不得,這狗成精了吧?該哭的難道不是我嗎?我堂堂黎府三小姐,居然跟一隻狗打架?傳出去不被人笑死?

大黃,可真是只心機狗,呸!

「哈哈哈哈哈……」司馬彥開懷大笑起來。

我尷尬地環顧四周,低聲道:「夫君,注意形象。」

他這才稍稍收斂點,肩膀因強忍著笑意不住的顫抖:「有妻如此,今生無憾啊。」

皇帝就是皇帝,口味如此別致,我那些荒唐事不知曾嚇退多少前來提親的媒婆。

「所以說看上了我的畫像,也只是你的藉口?」

「是。從黎將軍口中知道你時,我就暗暗上了心。戰事大捷回城後,我曾親自去暗暗尋你。越懂得你,我便越是心動……後來母后說,朕該有個皇后了,未免她安排眼線在我身邊,我就先發制人……反正朕也覬覦你許久了,便一意孤行,力排眾議,聘了你為後。」

這些話他徐徐道來,臉不紅心不跳,我卻被結結實實的撩了一把。

「可……朕亦是自私的,未經你同意便下了旨意。你心中可曾恨過我?」

我心中其實是埋怨過的,但恨的話,遠不到這程度。

抬頭對上他燦若星辰的雙眸,我知道自己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我從來不是不願意嫁給你,而是不願被皇宮囚住。」

「那朕不做皇帝了,陪你天涯海角去闖蕩,可好?」他的語氣極認真,卻把我嚇了一跳。

我實在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得他如此深情,要為了我放棄皇位。

古往今來,伴君如伴虎,他這話我很想信卻又不敢全信。

正不知怎麼接話才好,忽聞窗外一聲馬嘶。

我探出頭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攔在一輛馬車前。

「你瞧那個人,是不是我大哥啊?」

司馬彥在我對面,他那個角度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臉。

他往外瞥了一眼道:「是他。」

這下我再也沒有心思喝茶了,乾脆趴在窗台上看。

大哥黎蕭一身黑袍背手而立,他是御前帶刀侍衛頭頭,自小跟著我爹習武,身姿挺拔,面容俊秀,一直是朝陽城名門淑女們爭相追求的對象。

馬車的帘子被掀起,一個藕粉色身影沖了出來,我定睛一看,這不是姜若蘭嗎?

「你混蛋!居然敢攔本大小姐的馬車!」姜若蘭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我大哥,嘴撅得都能在上面掛個油瓶了。

大哥抬手拍了拍袖子上的塵灰,抬眼:「姑娘若是管不好自己的馬兒,就不要隨意外出,免得傷到他人。」

「本姑娘就是要出來,你管得著嗎?」姜若蘭氣沖沖快步走到大哥面前,伸出手指著他,「我爹是當朝丞相,你對我如此不敬,我爹知道了,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唉,姜若蘭啊姜若蘭,都說吃一塹長一智,你怎麼經了我這關,還是不記打呢?

我大哥這個人,平日裡最恨恃強凌弱的人了。

果不其然,他冷著一張臉,一把捏住姜若蘭抬起的手,猛得把她拉了過去。

姜若蘭的臉狠狠撞在大哥硬邦邦的胸膛上,被撞蒙了,許久才嗚嗚哭出聲:「你完了!別以為你長得帥我爹就會放過你。」

姜府的侍從見到這一幕,大氣都不敢出,也沒人趕上來幫襯。

我笑出聲:「突然發現這姜若蘭還有幾分可愛。」

「她這是刁蠻任性算不得可愛。」司馬彥一本正經。

「那皇上心中,怎麼樣的才算可愛?」我問道。

「你這樣的。」

我的心再一次「砰砰」跳得極快,不敢看他,只好不動聲色地繼續盯著窗外。

救命!這個皇帝實在蘇得很,我有些招架不住。

「在下黎府黎蕭,恭候姜丞相大駕。」

姜若蘭一聽臉都綠了:「又是黎家!好啊,你妹妹與我結下的梁子可還沒解決呢,即便她現下當了皇后,我也……」

「你要如何?」

姜若蘭應該也只是逞口頭之強,卻沒想到我大哥如此較真。

「不告訴你。」她說著扭頭就走,氣鼓鼓的樣子怪有趣的。

「你站住!」大哥往前一步,卻不曾想步子過大,一腳踩住了姜若蘭羅裙一角,硬生生把她絆了個狗吃屎。

「啊!混蛋!嗚嗚嗚……」好了,這下姜若蘭委屈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姜府的侍從們這才神色慌張的緩步靠近,卻誰也不敢真正去安慰一番,更別提出頭質問我大哥了,想來也是因為平日裡姜若蘭對下人太過苛刻的緣故。

大哥臉上閃過一絲愧色,他最見不得女人哭,於是上前將姜若蘭抱了起來。

姜若蘭驚得止住了哭聲,只愣愣瞧著大哥。

大哥卻一眼都沒看她,徑直走到馬車前,將她丟了進去……丟……了……進……去。

我喝了口茶,點點頭肯定:「是我大哥會做的事沒錯了。」

司馬彥低笑出聲:「泱泱,我們也該去黎府了,晚了怕是趕不上午膳。」

?

司馬彥與我一同回府,全家人震驚之餘便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出點什麼差池,惹得司馬彥不快。

用完午膳,司馬彥邀請我去花園散步。

踱至一處僻靜角落,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問我:「朕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我一臉問號表示不解:「皇上何出此言?」

「席間,除了你在大快朵頤,其他人一個個仿若都坐立不安,唯恐做錯什麼說錯什麼。」

「皇上,你這是在拐著彎說我用膳姿態不雅嗎?」我微微噘嘴,表示委屈。

在皇宮與他用膳的時候,講真我是端著的,回了黎府,熟悉的環境自然就覺得輕鬆,從前在黎府的作風便再也藏不住。

「沒有……泱泱,你這樣,朕很歡喜。朕說過的,你可以一直做自己。」

「您是皇上,是天子,對於我家人來說,您可是高高在上,無比尊貴的。他們自然事事小心謹慎,就怕一個做不好,引得龍顏大怒,這不是要命嗎?」

他微微皺起眉頭,垂下眼思慮了一會才點頭道:「嗯……那我走?」

我瞧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他白皙的臉:「唉,來都來了,既來之則安之。時日久了,他們了解了你的秉性,自然就不怕你了。」

「有道理。」他點點頭,回捏了我一把。

我捧著臉兀自偷笑,真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而我的夫君他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般冰冷不可觸碰,反而很希望我和我的家人可以不懼怕他。

第一次我大膽揣測,比起皇宮的生活,司馬彥更嚮往自由自在的人生。

?

午後父親有邊關戰報與司馬彥商議,我無聊地跑去馬廄喂馬。

從前在府里的時候,阿楠總與我形影不離的,今日她留在了宮裡,我還有些不習慣。

我不過去了皇宮短短數日,家裡的馬居然瘦了。

「哎呀,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照顧你們的,一隻只瘦成這樣,還跑得起來嗎?」我一邊抱怨著,一邊給馬兒們添置新鮮的草料。

「泱泱,你可別喂了!」二姐突然出現,「前些日子你將馬兒喂的那般肥碩,它們跑幾步就氣喘吁吁。爹爹專門請了馴馬人好不容易讓他們變得精壯一些。」

「噢……」我有些垂頭喪氣,「二姐,我無事可做,著實無聊的很……」

「那不如……」

「不不不,我不喜看書,更不喜刺繡,你的建議我拒絕。」

「你呀!」二姐點了一下我的腦袋,「過些天是蘇御史家老太太的生辰,我是想著去琳琅街逛一逛,買份獨特的禮品贈予老太太,聊表心意,來問問你是否想要一同前往?」

「逛街啊,嘖嘖,甚合我心意。」我上前攬住二姐的胳膊,「走!」

「泱泱,你如今做了皇后,總要收斂些性子,皇宮不比黎府,那裡最注重禮法,二姐怕……」二姐語重心長。

「二姐放心。」我拍了拍他的手背,「泱泱心中有數。不過……蘇府老太太過生辰,這禮也該是爹娘出啊,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不曾想二姐一下子紅了臉:「我們黎府與蘇府是近鄰,我作為小輩,送點禮給老太太,也是應當的……」

「哦哦!」我瞄她一眼,「走,我們去問一下蘇子衡他家老太太喜歡什麼東西,也好投其所好!」說著我就拉著二姐往府外走。

二姐的臉更紅了:「我送我的禮,與……與他有何干係?你若是再提他,我便……我便不帶你去了!」

我原想繼續逗她: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了,你不帶我我自己還去不得了?

可轉念一想,按我二姐這個軟綿綿嬌滴滴的性格,指不定真的會被氣哭跑掉。

於是我憋著笑道歉:「好了二姐,我知道錯了,你可千萬別不帶我!」

?

馬車路過蘇府的時候,二姐下意識掀開窗簾瞥了一眼,見蘇府大門緊閉,臉上失落的神情顯而易見。

我不做聲,陷入沉思,到底該想個什麼法子,幫二姐與那書呆子一把呢?

若是由著他們來,以他兩的性子,恐怕要到頭髮白了才知道彼此的心意吧。

命運果然自有安排,我與二姐到了珍寶齋,一進門就見到了蘇子衡。

他正抬手撫著一把楠木古箏,我雖不喜好音律,但在二姐的耳濡目染下也頗懂一點樂器。

「書呆子,眼光不錯啊!」我快步上前拍了一下蘇子衡的肩。

他轉過頭,看到是我,立馬想要行禮:「皇……」又意識到這裡不便公開我的身份,又改口道,「三小姐安好。」

說完,又越過我,看到了因害羞而垂下眉眼的二姐,他愣了一下,又朝我二姐做個輯:「二小姐安好。」

我二姐嘴角噙了一抹微笑,福一福身子:「蘇公子安好。」

唉,我收回之前的想法,按照他兩的進程自由發展的話,別說頭髮白了,就是彼此入了土,都未必能知曉對方心意。

「二小姐來這淘什麼寶貝嗎?」

「嗯……想挑一件精緻些的物什,待蘇老太太生辰送予她。」

「原是如此!二小姐有心了……」

「應該的……不知蘇公子來這裡可也是為了蘇老太太的生辰禮物?」

「二小姐聰慧,正是如此……」

這兩人跟唱戲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目光對視著,完全把我當成了空氣。

我也沒什麼可惱的,就尋了個位置坐下,撈了一把茶几上的瓜子嗑起來,我倒要看看他們可以互相恭維到什麼時候。

於是,我就這麼看著他們兩人,一會欣賞那把古箏,一會賞玩那個墨寶,有說有笑,客氣又親密。

終於,天色暗了,我的嘴唇因嗑瓜子都麻了。老闆皺著眉盯著我一副要砍人的模樣,我親愛的二姐猛然想起要回家了。

「蘇公子,天色已晚,霜霜該回府了。」說著她朝我瞧了一眼,「泱泱,我們回去吧。」那語調柔的,都能掐出水來,我要是個男的,早春心蕩漾了,沒想到蘇子衡只卻只是微笑著望著二姐,一臉純良。

「你可算是記起我來了。」我拍了拍手,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堆滿瓜子殼的茶几上,對著老闆揚了揚眉毛。

那老闆見此情景,眉頭即刻舒展開來,笑得一臉諂媚跑過來:「唉喲,讓您破費了,下次再來,我給您上頂好的碧螺春。」

二姐與蘇子衡可真是依依不捨啊,我與她上了馬車,他們依然對視著。

我把轎簾放下,二姐這才醒過神:「哎呀,我什麼都還沒買呢!」

「哈。」我皮笑肉不笑,「有蘇子衡在,你還有心思買東西?魂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

二姐的臉又紅了:「你,你胡說!」

「好好好,是我胡說。」我對著轎外的車夫喊,「回府!」

?

我與二姐回了府,母親皺著眉頭迎上來,「怎麼出去逛個街,回來這麼晚?一大家子人就等你們開飯呢!我們也就罷了,這皇上也與我們一同等著,多大的罪過!」

二姐神色一黯:「娘……是我的錯……」

「娘,您知道的,我素來貪玩,如今成了皇后更是飄飄然,二姐更是勸不住我,你別怪她。既然皇上還等我們開飯,那我們趕緊進去吧!」說著我拉起二姐的手就往裡走。

二姐是個臉皮薄的,若是母親再問下去,她與蘇子衡的事怕是瞞不住。原本,這個事兒,男未婚女未嫁,也沒什麼丟人的,可偏偏他兩的性格都是那般彆扭,唉……只好我這個厚臉皮給她背個鍋了。

「泱泱……謝謝你。」二姐低低道謝。

我咧嘴一笑:「這有什麼,二姐,你要知道我們是姐妹,若是你現在讓我將蘇子衡綁了來,我也肯定幫你。」

「你!我綁他做什麼!你莫要胡說!」她羞愧地鬆開我的手,跨進大廳,兩頰漫上了幾絲緋紅。

司馬彥在上座,父親與大哥分別在他兩側正襟危坐,見我跟二姐進來,三人齊刷刷看過來。

父親下意識一副想要訓人的樣子,忽而臉色一變,笑嘻嘻道:「泱泱跟霜霜回來了,這次可有買到什麼新鮮好玩的物件?」

我搖搖頭:「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東西。」

司馬彥目光溫和地看向我:「泱泱若是沒逛夠,明日朕陪你去逛逛。」

我一屁股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再說吧,我有些餓了,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吃?」

父親驚得瞪大了眼:「泱泱你怎麼對皇上如此說話,成何……」又住了口思慮幾秒,「皇后娘娘……」

「爹,這裡只有你的女兒黎泱泱,你的女婿司馬彥,沒有什麼皇上皇后,這不過是個普通家宴,為什麼要變得如此生分。」

我此話一說,眾人都愣住了,我大哥跟二姐張著嘴巴表示驚訝,母親剛趕到急忙拿出帕子擦拭額頭的汗,而父親,顫抖著雙唇不知道說什麼好。

司馬彥輕笑了一聲,明亮的雙眸看著我,極盡寵溺:「泱泱說得極是。」

我手托腮與他對視,「有夫如此,這輩子值了。」

大哥大概是被我肉麻到了,我餘光瞥見他打了個寒顫。

然後他緩緩擱下筷子:「那個……你們先用飯,我去看看暗衛們的飯食可有準備妥帖。」

大哥走後,二姐開始低頭默默吃飯,父親與母親撐著笑臉招呼司馬彥吃菜,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司馬彥的表情,生怕惹他不快。

司馬彥始終嘴角上揚,為我布菜,為我擦拭嘴角,我恍惚間以為,這個與我成親的人,不過是個尋常的翩翩公子。

他今日穿的是一身淺棕色鑲金絲的長袍,我從未見過有人能把這個顏色穿著這般氣質非凡。

飯畢,我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去花園散步,母親再三詢問我與司馬彥是不是在黎府留宿。我見這黑漆漆的夜色,實在不願意舟車勞頓回宮裡去,於是便點頭應了。

母親命人將我之前的閨房又收拾了一遍,還添置了不少東西。

?

入夜,司馬彥對我的房間很是好奇,左看右看,又是端詳擺件,又是翻看書籍,嘴角總掛著一抹隱隱的笑意。

我不解,坐在床沿問他:「你笑什麼?」

「與朕想的一樣,你的房間果然是與一般女子的不同。」

「那是自然,這世間只有一個黎泱泱。」我歪著頭,對著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這人吧,從小有個毛病,就是自負,明明本事也沒多大,可就是覺得自己天下第一。

這毛病時常被我母親嫌棄,總警告我平日裡出門在外不可太囂張,否則是很容易被欺負。可我黎泱泱是什麼人,從小到大便只有我欺負人的份兒!

「哈,你還是與從前一樣驕傲,這樣的你,朕越發喜歡了。」

他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我的臉又不可抑制地發燙起來。

「皇上所知道的我的從前,多數是從我爹那聽來的吧,他……一向表達能力不是很好……」

「不是。」司馬彥放下手中書籍走向我,「八年前的七夕,你可還記得在朝陽湖畔遇到的那個少年?他還送了你一盞祈福蓮花燈。」

他的眼睛裡盛滿了期盼和愛意,直勾勾盯著我,我心裡毛毛的,不由地咬住指甲回想。

八年前的七夕,我確實與二姐跑去了朝陽湖畔放祈福蓮花燈。當年我才七歲,膽大又貪玩,偏偏那日朝陽湖畔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沒多久我就與二姐走散了。

可我絲毫不慌,甚至還下河去抓了條水蛇上來,就因為記得二姐同我說過,吃蛇肉會讓皮膚變得絲滑白嫩。我如今想起還驚起一身雞皮疙瘩,並且佩服當初在看到那條水蛇時,就二話不說滑下河沿將其抓起的自己。

我上了河岸,也不管他人指點,就捏著那水蛇,想回府讓廚房做蛇羹吃。

哪知過橋時與一少年撞了個滿懷,手一松水蛇重又落回了河裡。我本要發作,但那人急忙向我道歉,我心中氣消了大半,作為大將軍的女兒,這一點容人的氣度還是有的,就打算作罷。

萬萬沒想到,他瞧了瞧我的模樣便開始大笑:「哈哈哈,姑娘,你怎的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仿若……仿若一隻落湯雞。」

他雖說的是玩笑話,可我聽在耳中卻不是滋味,不由心生怒意,不管不顧就對著他的臉一拳過去。

他毫無防備,避之不及,一個踉蹌退後兩步,鼻血就流了出來。

我這才發現他身邊還跟著兩個侍女,作勢要來抓我,那少年卻制止了他們。

「你們退下。」那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不怒自威的氣勢使得那兩名侍女低頭退後。

我瞧著他大股流出的鼻血有些害怕,自覺下手有些重了,生怕他被我打死,嘴上卻倔的很:「是你先冒犯我,可怪不得我!」

他從袖袋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鼻血,笑著道:「確實是在下失禮了。」說著又從侍女手中拿過一盞祈福用的蓮花燈遞給我,「姑娘若是不嫌棄,這盞蓮花燈就當是在下的賠禮吧。」

既然他給足了我面子,我又怎能不依不饒呢?於是我接過蓮花燈甜甜一笑:「不嫌棄不嫌棄,我出手打你亦有錯。」

如此這般,我們兩便和解了,順便還一同去放了祈福蓮花燈。

放完燈,他湊近我的耳朵低聲問我:「你知道,怎麼樣可以擺脫這兩個侍女嗎?」

我看他一臉真誠,想著必定是家裡大人派了這兩名侍女來照顧他,本意也許是好的,可時時被人看顧著,像個犯人被監視著一般,確實很煩。

於是,我與他約定,數到三,他就跟我跑。

「一……」

「二……」

「三!跑!」我喊完便拉起他的手往人群跑。

我時常跟二姐來朝陽湖畔玩耍,早已對這裡的建築布局了如指掌。我拉著這少年在大街小巷裡,像魚一樣穿梭,兩個侍女焦急地跟在後面,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被人群隔離開,離他們越來越遠。

來到一個偏僻的胡同,我和他終於停下來。

「怎麼樣,我厲害吧?」我氣喘吁吁地靠在牆上,驕傲不已。

「厲害!」他也喘著粗氣,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你為什麼要躲她們啊?」

「因為,她們是母親放置在我身邊的眼線,我的一舉一動皆會由他們告知母親。」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如此,你母親一定是太過愛你,才這般放心不下,時刻要知道你的行蹤。雖是愛,可也太令人疲憊。」

他搖搖頭:「她並不是我的生母,他只想控制我罷了。」

我驚訝不已,見他一臉悲痛不禁心中一動,「你別太難過了,你若是不喜歡她這般掌控你,下次出門的時候我再幫你甩開她的眼線。」

他一愣,看向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黎泱泱,我爹是赫赫有名的黎大將軍。要不,我現下帶你去見我爹,讓他為你主持公道!」

「不必了。」他淡然一笑,「我父親病重,我該回去了。」說完他轉身要走,又轉頭問我,「我父親若是沒了,這家主之位便有空缺,我的繼母希望我能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二弟。二弟確實適合當這個家主,但我若是不爭,又恐辜負我生母臨終前的期盼,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的小腦袋瓜其實消化不了他這諸多信息,只是心中想著,他對這家主的地位,爭與不爭,皆是在意別人的看法,從未為自己想上一分一毫。

我故作深沉道:「你只要做你自己,剩下的交給命運。我相信,你這樣好的人,必然會有好的前程。」

他熱淚盈眶,咧嘴一笑:「我不相信命運,但我相信你。」

彼時的我尚且年幼,並不懂得他心中繁複的情緒,只是覺得,能被一個剛剛認識的人所信任,著實是件快樂的事情。

?

「那人竟是你!」從回憶抽身而出,我捂嘴驚呼。

他望向我的眼神,熾熱而深沉:「緣分很奇妙,是不是?」

「奇妙是奇妙,不過……那時的我才七歲,你居然對我有非分之想?你!簡直禽……」我抬眼捕捉到他凝固在嘴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簡直慧眼識美女呢。」

司馬彥快步過來,抬手就彈了一下我的額頭:「你這小腦袋瓜子想什麼呢?朕當時不過是對你有些許敬佩罷了,哪裡來的非分之想!」

「哦哦。」我心虛地揉了揉額頭,抵不住困意來襲,打了個哈欠。

「夜深了,我們歇息吧。」他說。

時間仿若靜止了一般沒有聲音,我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強烈而紊亂。

良久,他抱起了我。

「干、幹什麼?」我條件反射一般雙手環胸。

他湊近我的耳朵,低聲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說……我們該幹些什麼?」

我立刻大氣也不敢出,這一刻總會來,我知道,心中惴惴不安的同時,也充滿了對洞房花燭夜的好奇。

這種既怕又興奮的心情,著實把我難倒了,我肢體僵硬,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將我放在床上,又在我身邊躺下,許久不發一言。

我就這麼睜著眼睛望著頂上淺紫色的帷帳,幽幽地想,他怎麼還不動手,該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司馬彥好似有讀心術一般,他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抱住了我:「朕不是不行,只是,想等你完全準備好。」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自主緩緩舒了口氣,為著他的貼切心中感動不已。

我黎泱泱從來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但他願意尊重我的內心,我真的很感激。

我轉頭看向他,他閉著雙目的模樣,像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年。白皙的皮膚,差點讓我忍不住摸上一把。

心仿佛跳到嗓子眼了,我趕忙轉頭閉眼,心想,這麼好看的男子居然是我夫君,真是不可思議。

?

第二日,司馬彥起了個大早,卻還是眼巴巴地等我醒來,才央著我帶他去羅記餛飩攤吃餛飩。

我還是困的很,望著笑得一臉燦爛的他,幽幽道:「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一晚上的夢,好累……」

「做了什麼夢?」

「做了……」我低下頭,略微思索,「夢到你納了許多妃子,我與她們鬥智斗勇,爭風吃醋,唉……」

我才不會告訴他,這一晚都是在做春夢,關於他的,春夢。

他的嘴角彎了彎:「泱泱,你會做這樣的夢,是因為在乎朕,對不對?」他說著,握住我的手,鄭重其事道,「不會有什麼妃子,朕的後宮只有一個你,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誒?後宮怎麼會只有我一個呢?雖然我不如二姐玲瓏心思,可也知道,後宮與朝堂息息相關,無論你願不願意,往後你必然是要納妃的。」我心中泛起一陣酸意,一想到以後要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就不免覺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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