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抽屜里的相機看了下電池,「嘖」一聲,問:「蘇姐,你那兒還有備用電池嗎?」
蘇姐沒有吃到完整的瓜有些不滿,鼓著臉起身,沒好氣道:「有有有。」
「誒,舒姐,你說今天壓軸會是誰來跳獨舞?」
我調試鏡頭的動作一頓,搖了搖頭,淺笑道:「不知道呢。」
「我希望是沈淮書,她真的太太太美了。」
「你很喜歡她?」
菲菲用力點頭:「我覺得她跳舞的時候和別人不一樣,渾身都在發光!」
一共有十二個節目,我和菲菲分工,我負責前六個的拍攝。
我剛把相機交到她手裡,她就湊到我耳邊小聲道:「舒姐,外頭有人在等你。」
「誰呀?」
菲菲搖頭,將一張空白的名片遞給我:「她的助理給我的,說你會知道是誰。」
沈淮書。
我的神色僵住一瞬,但很快恢復如常,拍了拍菲菲的肩膀,道:「下半場辛苦你。」
沈淮書已經換好演出服,獨自一人坐在化妝間裡,靜靜地看著鏡子。
她瞧見我,熱情地喚我:「舒舒。」
「剛開始見到你,還不敢認,沒想到真的是你!」
她的語氣親昵又溫和,仿佛我是她十分要好的摯友。
我勉強扯起一抹笑,答:「好久不見。」
「今天我本來邀請了謙白來,但是他公司臨時有事,只能答應我演出結束後來接我,你們也好久不見了吧?一會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
「不了,今晚約了同事。」
沈淮書的神色似是有幾分失望,瞥見我手臂上的紋身,頗為驚喜地問:「你這個紋身還留著?」
我不打算與她繼續這個話題,只能開門見山地問:「你叫我來是?」
「哦,瞧我這記性,光忙著和你敘舊了……」
沈淮書將身後化妝檯上的一個首飾盒遞給我,繼續道:「我和謙白要訂婚了,還缺個主攝影師,想讓你來。」
「這算是一點小小心意,你看時間能不能安排過來?」
裡頭是一條十分精緻的藍寶石項鍊,光看成色就價值不菲。
我將盒子重新合上,道:「這太貴重了。」
「舒舒,你自己一個人在外漂泊打拚這麼多年,也不與我們聯繫,我和謙白都十分挂念你,這不過是我們的一點小心意。」
我將禮盒放到她身邊的化妝檯上,不禁莞爾:「淮書,我相信以沈家和傅家的能力,會找到比我更合適的主攝,婚禮我會去的,謝謝你。」
在我轉身瞬間,她猛地抓住我,幾近執拗地問:「你真的會來?」
「會的。」
我其實心跳到了嗓子眼,想著如若不是沈淮書已經換好演出服,化好妝,指不定她會做出什麼讓我意想不到的事。
10
凌晨一點,我和菲菲還在和新聞台的工作人員選照片,我的手機突然響起。
我看了眼來電人,說了句「抱歉」就往外走。
「你今天和淮書見面了?」
「嗯。」
傅謙白的嘆息聲微不可聞,語氣分不清是不耐還是煩躁:「舒舒,我說了,你不要輕易和淮書來往。」
「是她提出要見我。」
我看著自己的腳尖,補充:「傅謙白,她邀請我參加你們的訂婚宴。」
「舒舒,淮書又自殘了。」
傅謙白突然轉變了話題。
我們沉默了許久,久到以為對方掛斷了電話。
我說:「傅謙白,該少來往的,還有你和我。」
掛斷電話,我燃了支煙夾在指尖。
煙霧升起,我恍惚間開始回憶起從前。
十七歲那年,傅謙白帶著沈淮書回國。
沈淮書不喜歡與人交流,除了傅謙白。
所以她幾乎天天都會粘著傅謙白。
傅謙白特意叮囑過我:「淮書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有時候不清醒,會把你認作傷害她的人,你少出現在她面前。」
那天,我不過是在院子裡栽花。
沈淮書突然湊過來,手裡拿著一瓶紅酒,神色單純又無辜:「舒舒,這是什麼花?」
「你要陪我喝酒嗎?」
她話題轉變得太快,我有些猝不及防。
我知道,沈淮書又發病了。
我佯裝鎮定,將手中的小鏟子放到儘可能隱蔽的花圃中,然後起身:「淮書,我酒精過敏。」
但是她不依不饒:「舒舒,你在拒絕我嗎?」
「……不是的。」
她倒了一杯酒,握住我的手直接將那杯酒往自己頭上澆。
我心一驚,用力地想要掙脫,卻因為對方手勁太大,掙扎間酒杯碰到石桌,沈淮書手裡只剩下一個杯托的殘骸。
她雙眼猩紅,眼瞼泛著淚,在傅謙白進門瞬間,她直接將手中的杯托刺向我的手臂,嘴裡振振有詞:「殺了你,殺了你!」
傅謙白趕忙奪走沈淮書手裡的那個利器,她緊拽著傅謙白的手央求他:「謙白,謙白,她欺負我……」
「淮書,沒有,沒有人想要傷害你。」
「不,不,她拿紅酒澆我頭……你幫我,你幫我懲罰她……」
沈淮書的臉上都是紅酒流下來的痕跡,整個人顯得詭譎又恐怖。
傅謙白也紅了眼,點點頭,哽咽地說:「我幫你。」
深秋,傅謙白將瓶子裡剩的所有紅酒全都往我頭上倒。
沈淮書在一旁鼓掌。
紅酒從我的頭頂滴落,有些還洇到了手臂上被沈淮書刺破的創口。
後來,傅謙白在我的手臂上畫了一枝梅花,尺寸大小剛好遮住那個疤痕。
我怕疼,是連打針都要嚇得落淚的人,卻被傅謙白帶到了紋身店。
無論我怎麼與他求情,他也只是摸摸我的頭,淡聲說:「乖寶,只要遮掉就不醜了。」
你看,傅謙白只要叫我「乖寶」,一定是沒好事。
或許是為了陪我,傅謙白在自己的手腕內側也紋了一小行字,連筆,我一直沒看清是什麼。
紋身結束那天,傅謙白第一次吻我。
在車裡,他輕輕地吻了吻我泛紅的紋身,然後一路向上,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脖頸、下巴,最後是唇。
他循循善誘:「乖寶,要閉眼呢。」
再後來,傅謙白因為連跳兩級的原因提早我們兩年畢業接手公司。
又要穩住在傅氏的地位,又要照顧沈淮書的情緒,傅謙白有些分身乏術,我和他的聯繫就更少了。
某天深夜,傅謙白半夜突然回來了,不由分說地一把將我抵在陽台上熱吻。
他又快又急,扣著我的後腦勺根本容不得我半分抵抗,他身上濃重的酒精味像是在解釋這一切發生的由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傅謙白終於鬆開我,撈起我的手放到他的脖子後,緊緊抱著我,彼此的氣息都亂做一團。
半晌,我聽見他啞聲道:「乖寶,好想你。」
他捻著我的耳垂,吻了吻我的側臉,問:「可以嗎?」
不等我回答,傅謙白身後傳來杯子摔碎的聲音。
我看清來人,猛地推開傅謙白。
沈淮書淚流滿面,崩潰大喊:「傅謙白!」
沈淮書跑到樓頂站在欄杆上,以死威脅傅謙白趕我出去。
我幾乎是連夜搬離了居住許多年的御湖花園。
……
只是沒曾想,時過境遷,沈淮書仍視我為假想敵。
11
我一直和新聞台的工作人員忙到早上七點,蘇姐慷慨地放了我一天假。
我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醒來時,傅氏集團訂婚的消息已經登頂財經熱搜。
熱度甚至在娛樂榜單也有一席之地。
因為對象是市舞蹈團最年輕漂亮的首席、沈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沈淮書。
視頻里,傅謙白面對記者的詢問,點了點頭:「具體時間會在兩家商議後向大家公布。」
我餘光瞥見左手臂上的梅花紋身。它像是有生命一般,發出灼熱的刺痛感,像是一把扼在我咽喉上的手,欲將我的呼吸停滯。
我不禁苦笑:傅謙白重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不過是為了攪亂我的一切,然後讓我親眼目睹他和沈淮書修成正果。
他的心又何嘗不比沈淮書歹毒。
傅謙白電話打來的時候,我猶豫得像是等待最終審判結果的罪犯。
接通後是長久的沉默。
「舒舒。」
傅謙白的聲音帶著十足的倦。
我打斷了他,道:「提前祝你訂婚快樂。」
「我以為我能夠處理好一切。」
「傅謙白,你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呢?」
我的淚水無端滑下,但聲線還是極力控制得很平穩,我長舒了口氣,道:「傅謙白,你總是想左右我的人生、我的未來,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呢?」
你把我視作寵物豢養,認定我一定會為你俯首稱臣。
覺得我毫無離開你的理由,我是你最聽話懂事的木偶。
但是傅謙白,院子裡的花落了又開,過去多少年都會是百花齊放的模樣,可人不是。
我踏上和你回家的那輛車,也曾有過幻覺。
以為我們又回到了從前,你下班經過,接我放學。
只道當時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