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只是想和你來一場露水情緣?」
「只要你點頭,後面所有事,我都會幫你擺平。」
「可我不需要。」
我平靜卻又疏冷地望著陸廷驍:「就到這裡,好嗎?」
他靜靜看著我,那雙不羈的眼,仿佛也變得晦暗。
似乎過了有半分鐘。
陸廷驍忽然自嘲般笑了:「那你告訴我,昨晚對你來說算什麼?」
「昨晚我很快樂。」
「陸廷驍,算我欠你一次。」
我站起身,強忍住心底驟然升起的那股酸意。
也強忍住沒讓自己落淚。
故作洒脫地對他笑了笑。
又輕輕抱了他一下:「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奉還。」
我穿了衣服簡單洗漱後離開。
陸廷驍沒有攔我,也沒有追出來。
到了樓下,他的司機卻在。
我並沒有拒絕,任他送我回了家。
時間就這樣眨眼過去。
明天就是我和周聿森的婚禮。
家中人人歡喜。
但私下裡,妹妹們拉著我說私房話時。
卻還是沒忍住那些擔憂。
「姐,我之前好羨慕你,好想結婚啊。」
「但我現在一點都不想了。」
「我覺得周聿森沒有我之前想的那麼好。」
「我忽然很恐懼婚姻。」
「姐姐,能不能不嫁給他啊。」
最小的妹妹把她最喜歡的耳環遞給我。
「我不給你搶東西了,姐姐,你別嫁了。」
「他好兇,在我們家都敢吼你,對你動手。」
「你嫁過去他打你了怎麼辦?」
我一把將小妹抱在懷裡,眼淚洶湧落了下來。
我是家中的長姐。
家裡每一個女孩子,都是按照我的路來培養調教的。
她們懵懂地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將來。
所以才會兔死狐悲,忽然間長大。
「別擔心我。」
「姐姐有辦法的。」
我摸了摸小妹柔軟的鬢髮:「相信我。」
25
婚禮那天,天氣極好。
周聿森來迎親時,看起來當真是英俊倜儻,意氣風發。
妹妹們哭成了淚人。
但我還是一臉嬌羞地被他抱上了婚車。
車隊駛向婚禮舉行的莊園。
駛入洞開的大門時。
門外,忽然起了一陣騷動。
周聿森蹙眉不悅地向車窗外看去。
我卻低了頭,輕輕勾了勾唇。
房間內,氣氛凝重到了極致。
那個一向高高在上古板嚴苛的周太太。
此時緊抿著唇,氣得臉色煞白。
周聿森額上青紫了一塊,正頹然的坐在沙發上。
周父臉色鐵青,背著手團團轉。
今天這樣的大喜日子。
半個城的新聞媒體記者都聞風而至。
如果這種時候。
周聿森和人妻偷情,致人有孕的醜事傳出去……
人家丈夫雖然比不上周家這樣的門庭。
但也小有資產,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現在雇了一堆人要在婚禮現場直播討公道呢。
我這個準新娘若是跟著鬧起來,再上演一場當場悔婚。
周家今天就要淪為全程笑柄。
「婚禮吉時就要到了,現在到底怎麼辦?」
「怎麼辦?你養出來的好兒子,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醜事,你問我怎麼辦?」
周太太像是忽然蒼老了二十歲。
她不敢回嘴,又看向我:「含之啊,我覺得這可能有什麼誤會。」
「背後指不定誰給這狗東西出的主意指的路子,故意害我們周家呢。」
周父氣得冷笑:「你的好兒子要是能管住他那二兩肉,人家能害到我們周家頭上?」
「當初我就說那女人妖妖道道是個禍害,讓你和她斷乾淨,你非不聽。」
「現在惹出一身騷,你清醒了?」
周聿森靠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他愛得刻骨銘心的江柔。
事情敗露後,立刻就去打了胎。
又哭訴說是被他用以前戀愛時的照片視頻威脅強迫的。
周聿森覺得是兩情相悅,人家愛他愛得死去活來,對他念念不忘。
到頭來卻被心愛的女人狠狠搧了一耳光。
他整個心態都快崩了。
我安靜坐在一邊。
心裡想的卻是,周太太倒精明。
其實她猜得沒錯。
周聿森和江柔苟且有孕想要偷偷生下孩子算在自己丈夫頭上。
可江柔卻又嫉妒不甘,偷偷在婚禮前發照片想要刺激我。
而我,並沒有去找江柔。
只是請人找了江柔的丈夫。
妻子給自己戴了這樣一頂綠帽子。
男人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周家他們又惹不起。
所以我就讓人給他指了這樣一條明路。
事成之後,他拿巨額封口費,踹掉江柔。
而我。
26
我緩緩抬起眼,看向周太太。
「吉時馬上就到了,再耽擱下去,事情更不好收場。」
「不如這樣吧,我去見一見那個人,我和他談。」
其實周家已經想法設法去找那人說和。
但人家就是破罐子破摔,油鹽不進,誰都不見,誰的話都不聽。
卻放出口風,只願意和新娘子談。
周家當然沒臉對我開這個口。
但現在我主動提出來了,周父瞬間大喜。
周聿森也立時坐直了身子。
他有些動容,又意外:「含之,你不生我氣?」
我抬手,按了按微紅的眼。
「當然生氣,但大局為重。」
我站起身,又哽咽了一聲:「只是,我有個條件。」
周父忙道:「好孩子你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會答應。」
我點點頭,「那我先去試試,如果成了,我再找您開口。」
半小時後,我折轉回來,眼皮哭得微腫。
「他們願意息事寧人,說是看在和我同病相憐的份上……」
我說著又哽咽掉淚。
周太太忙連聲安慰。
我哭了一會兒才停下來,又為難道:「就是要的有點多。」
「給他,給他。」
周父一錘定音,又狠狠罵周聿森:「都是你這個畜生!」
「等婚禮結束,老子再和你算總帳。」
說著又溫聲對我開口:「對了含之,你剛才說的條件,只管提。」
我抬眸看向他和周太太:「我的條件很簡單。」
「我會配合完成婚禮。」
「也請周伯父您履行之前的約定,以後生意場上拉張家一把。」
「放心,我說到做到。」周父十分爽快。
「半年後,請讓我解除和周聿森的夫妻關係。」
「至於離婚理由,你們可以隨便,只要不抹黑我,我都接受。」
「對於今日發生的一切,我也會終生守口如瓶,但周家要給我一筆補償。」
「不是給張家,是給我張含之一人。」
周聿森忽然站了起來:「含之,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
「我願意幫周家度過今天的風波,息事寧人,讓這場婚禮完滿收場,大家臉上都好看。」
「但我能做的,也僅此而已。」
「如果你答應,那現在我們就可以白紙黑字簽定。」
周聿森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樣,怔怔看了我許久。
周父沉吟許久,終於還是長嘆一聲,應了。
「這件事總歸都是你受委屈了,含之,我答應你。」
周父又嘆,頹然地搖搖頭:「是聿森沒福氣。」
「也可能他的福氣在後頭呢。」
我笑了笑,心中巨石徹底卸掉一般,重重鬆了一口氣。
方才那場風波,如風過無痕。
婚禮圓滿結束。
新娘自始至終笑得恬靜柔美。
但新郎看起來卻總有些神思恍惚。
但不管怎樣,在外界看來。
這仍是無比完美的一場婚禮。
27
結婚後,我和周聿森就搬到了婚房。
但我們從新婚夜就開始分居。
其實一開始。
周聿森想過緩和和我的夫妻關係。
他待我也確實比從前用心了許多。
但在碰了幾次壁後。
他似乎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而我結婚那天。
陸廷驍並沒有來參加婚禮。
此後我也沒再見過他。
偶爾聽到他的消息,
都是在一個一個美麗的海島四處浪跡。
有次朋友聚會,有人提到他。
當場給他打了視頻。
當時他正在海上海釣。
人曬黑了很多。
更瘦了一些。
但肌肉卻更結實更頂了。
他就隨意穿著一件黑色背心,工裝長褲。
嘴裡咬著一支煙,躺在甲板上。
整個人放浪不羈地出現在了手機螢幕里。
朋友們一一和他打招呼。
鏡頭掠過我時,我也對他微笑:「嗨。」
陸廷驍似乎很深地看了我一眼。
也似乎只是隨意地掠過了視線。
我緩緩垂下睫毛。
鏡頭很快從我臉上移開。
朋友們又和他聊了什麼,我好像都沒聽到。
只是像那天的他一樣。
也灌了自己一杯酒。
視頻通話結束了。
有人笑:「這陸廷驍,活的真他媽瀟洒。」
「哪像咱們,一個個像是綁在磨上的驢一樣,一點自由都沒有。」
「他這一直不結婚,他家老爺子不發飆?」
「說起來我就想笑。」
「前陣子,他家老爺子又催婚,人直接來了一句,說自己是 GAY,不喜歡女人。」
「陸老爺子差點沒氣死過去,他卻又添把火,說以後誰再催婚,他就把男朋友帶回去,徹底公開。」
「你說說看,這誰還敢催?」
「陸廷驍真是 GAY?話說回來,我還真挺喜歡他這一掛的。」
周聿森就笑:「他 GAY 個屁啊,他有喜歡的人,不過人家結婚了。」
「他就是愛而不得,所以才破罐子破摔吧。」
「哪家的天仙啊我艹,說真的,認識他這麼久了,身邊連個母蚊子都沒有。」
「哪個女的這麼牛逼把陸公子釣成了這樣?」
「不知道,他瞞的死緊,生怕影響人家了。」
周聿森話一出口,眾人忽然安靜了一瞬。
接著就有人生硬的岔開了話題。
我放下酒杯,起身去了洗手間。
靠在洗手台邊,我拿出手機看了看。
和陸廷驍的對話還停留在三個月前。
我對他道謝。
那件事之所以會如此順利。
我很清楚,背後都是陸廷驍的手筆。
他真正要送我的新婚禮物,其實是這一件。
消息發出去,一直到深夜,陸廷驍才回復我。
他說:「張含之,你以後不開心的時候,怎麼辦呢?」
28
他想給我自由,讓我逃離火坑。
可我並沒有。
我想我終究還是世俗的,自私的。
更也許我只是害怕了,清醒了。
所以才會將張家和自己的利益,放在了情愛的前頭。
也或許,是不願將陸廷驍捲入這場風波吧。
因為太多這樣一開始轟轟烈烈的故事。
到最後卻往往一地雞毛。
我不想某一天聽到他歇斯底里控訴我:「都是因為你,我才會眾叛親離,名聲掃地。」
我想讓我們之間這短短的故事。
多留下一點美好的回憶。
陸廷驍不知道我和周家的約定。
也不知道半年後我會離婚離開周家。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以為我要一輩子待在那個火坑裡。
他以為我深愛著周聿森,所以願意委屈。
他也許恨過我。
但最後他還是會擔心我不開心了怎麼辦。
我記不得自己哭了多久。
到了天快亮才渾渾噩噩睡去。
我夢到了陸廷驍。
他跨坐在機車上,笑得狂浪又肆意。
他說:「張含之,走啊,我帶你私奔,敢不敢?」
29
和周聿森離婚那天,仍是個好天氣。
他昨晚宿醉,狀態很差。
簽字的時候,他手都在抖。
「含之,我們真的不能再重新開始嗎?」
我的心底莫名有些悲涼。
你看,男人的愛意真的來得快去的更快啊。
他刻骨銘心愛著的女人,後來被他厭棄入骨。
江柔離婚後過的很不好很不好。
她出了意外,被人催債,二百萬。
她求到周聿森跟前,跪下來求。
他卻只覺得厭煩,一腳就將人踹開了。
「周聿森,簽字吧。」
他似乎心有不甘,卻最終還是簽了字。
我們離婚的消息暫時沒有公開。
周家覺得太快了,會引起外界猜議,想要再拖一拖。
我也沒所謂。
只是告訴他們:「如果我戀愛的話,會提前告訴你們,也請你們提前做好準備公開。」
拿到離婚證後,我先四處旅行了一段時間。
和閨蜜宋可一起。
前幾個月,她也離婚了。
前夫對她有愧, 她拿到了很豐厚的贍養費。
我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
國內, 國外。
最後一程的時候, 宋可有事要先回國。
我一個人去了希臘, 去了聖托里尼。
陸廷驍很喜歡這裡。
我也並沒有想著, 非要見到他,非要發生點什麼。
可心裡卻又想著, 如果有緣的話。
如果他身邊沒有別的人的話。
好似也不是不可以。
30
我沿著海岸線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海風吹動我垂落在腰間的長髮。
我撩開凌亂的髮絲時。
忽然又想到那晚在他的車上。
那個放在儲物格里的白色山茶花手繩。
和落在他手臂上的一縷長發。
我看向自己的手腕。
也套著一根白色山茶花的手繩。
我抬起手,將凌亂的頭髮綁了起來。
忍不住在想,陸廷驍現在在哪裡?
他在幹什麼?
他有沒有……等我。
「張含之,你還是頭髮放下來更好看。」
帶著些狂浪不羈, 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我背後響起。
我怔住,一動不動站著。
海風呼嘯,海浪卷到岸上, 拍打著我的小腿。
全世界都變得安靜。
羊脂玉白的針織長裙打濕了裙擺, 緊緊裹住了我的身體。
耳邊垂下的白玉小葫蘆, 被海風吹得搖晃, 卻又勾住了髮絲。
男人有力卻又粗獷的手,將我的頭髮解開。
他的呼吸灼燙, 卻又隱隱亂了節奏。
「張含之,你故意的啊。」
我腦子裡一片空白, 只是怔怔的問:「什麼?」
「戴著這對玉葫蘆耳環。」
「穿的也像個小玉葫蘆, 故意……勾引我?」
我忽然低頭笑了。
笑了好一會兒, 才轉過身看向他。
他赤著上身, 皮膚曬成了小麥色, 但卻看起來更性感更有男人味。
我的目光一寸一寸從他臉上往下滑。
落在他精壯的胸膛,窄瘦的腰,和羅列整齊的腹肌上。
他就站著不動, 任我打量。
我微微歪頭, 又看他鋒利的眉眼:「陸廷驍,你不會又那麼快鳴金收兵吧?」
他倒是沒生氣。
畢竟上次最後他確實用實力證明了自己。
「不如,你再試試?」
他往我跟前走了幾步。
我的目光很輕易就被那一處吸引。
淺灰色的寬鬆泳褲,風一吹,輪廓畢現。
灰色還真是顯大。
我耳根發燙, 心底忍不住蠢蠢欲動。
嘴上卻又道:「這麼長時間,你有好好練嗎?」
陸廷驍伸手把我拉到懷裡。
他勾了勾唇:「想問什麼直接問, 別拐彎抹角。」
我垂著眼睫,咬了咬嘴唇。
踟躕好一會兒,才又開口:「聽說你現在喜歡男人了?」
「是嗎?不如你親自問問它。」
陸廷驍將我緊緊摁在了胸前。
我聽到他蓬勃的心跳聲。
也感應到了他身體可怖的變化。
「張含之,聽到它的回答了嗎?」
陸廷驍捧住我的臉。
我睜開眼, 又看到了那強烈至極的赤裸裸的侵占欲。
可這一次我沒有害怕。
心窩裡緩緩流淌著說不出的甜。
我抿嘴笑,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陸廷驍,我聽到了。」
「聽到了什麼?」
他低頭吻我,從淺嘗輒止到漸漸深入。
再到最後, 他好像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
我的呼吸越來越亂,回答的聲音被風倏然吹遠。
「它說……它和你,都很想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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